男友非逼我试超短裙，你们说这样的恋爱能谈多久？

1

梁洁是链子厂的一名普工。

每天没完没了地穿链子。

先用镊子把切割好的链芯夹到扣链机上。

再夹链子去套扣，机器压型，做成宽约一毫米的链子。

外面卖的手链、脚链、项链大多这样细，很费眼。

她为了赶工不自觉佝偻身子，没两年成了驼背。

梁洁很苦恼，在午休时贴着墙站企图矫正体态，然而见效甚微。

还好同事杨志平带梁洁去中医馆正了骨。

中医师傅咔嚓咔嚓把梁洁掰得哇哇叫，杨志平站在一旁一脸揪心。

回去的路上杨志平向梁洁表白，梁洁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犹豫。

杨志平才1米6出头，可她净身高就有1米7了。

梁洁爸妈都挺高的。

她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打16岁起梁洁在好几个厂子待过，几乎每份工作都留下职业病。

她有些厌倦了厂里的生活，也不想欠杨志平的人情，把正骨的钱还给他，婉拒了他的心意。

2

杨志平不死心。

在车间里高调地追梁洁，每天给她带早餐，买各种零食水果。

梁洁吃不了那么多，放坏了浪费，她拿去分给同事们吃。

大伙总是打趣他俩，时间久了，梁洁懒得一一解释，偶尔也会和杨志平结伴去食堂吃饭。

得知梁洁长这么大居然没看过海，杨志平非要拉着她一起去惠州狮子岛玩。

梁洁觉得不合适，可杨志平说，他有哥哥姐姐，每个月打零花钱给他，他都花不完，烦死了，一个人去旅游多惨呀，请梁洁别让他那么惨。

软磨硬泡磨得梁洁答应了同他去。

狮子岛真美，落日沉入了海水与岛屿的尽头，梁洁仍听着浪花声不舍离去。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杨志平看痴了，一把抱住梁洁：“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梁洁吓坏了，细胳膊细腿，怎么使劲挣也挣不开，急得直哭。

还好杨志平没有太过分，并且低声下气道了歉：“对不起，我太喜欢你了，来这儿一趟不容易，你别让我白折腾好吗？我发誓，这辈子会为你遮风挡雨的。”

梁洁闻言不禁有些踟蹰。

一路上花销都是杨志平掏的，他根本不让梁洁有付钱的机会。

很多女孩都会这样吧，因为不忍拒绝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而选择和他在一起。

梁洁答应了。

杨志平喜出望外，她被他小心牵着，深一步浅一步走在沙滩上，不知道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

漆黑夜空中星星熠熠发光，属于她的宽远明亮的未来在哪里呢。

那未来里，会有杨志平吗。

3

杨志平爱玩王者荣耀，喊梁洁和他组队。

梁洁又菜又怂，敌人还没杀到跟前，她便慌慌张张后退躲藏。

杨志平被猪队友连累，总是输多赢少。

他气得血压飙升，骂骂咧咧，但下一次还会不计前嫌拉着梁洁开局。

梁洁感激他这份莽撞的体贴。

她不爱玩游戏。

在游戏里赢一百次也不会在现实中自动穿好一条链子，她为了让杨志平高兴才学着玩。

他们在一起好像也不需要思考人生和未来，按时上下班，按时发工资，然后她打钱回家，他带她去吃饭看电影。

生活也不是游戏，恋爱极平淡，慢慢的，梁洁发现杨志平很爱把付出挂在嘴边。

比如他们吃的这顿饭多少钱，他给她买鞋子花了多少钱。

以及每到月末，他一定会说自己没钱了，现在是拿哥哥姐姐给的零用钱请梁洁吃饭。

“以后咱们结婚，你要对我哥姐他们恭敬一点，知道吧？”

梁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嫁给杨志平，只能闷闷答一句，哦，心里很不得劲。

很快到了情人节，杨志平给梁洁发520红包，还带她去茶楼喝茶，帮她挑生滚粥里的姜丝。

起初梁洁觉得挺甜蜜，可当杨志平打着饱嗝喊服务员来买单，梁洁发现他一天居然为她花了差不多一千。

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才小几千啊。

后来到了花店，梁洁只敢挑玫瑰，因为只有那把玫瑰有些蔫巴了、标价便宜些。

许是夜色暗，杨志平并未察觉玫瑰蔫巴了。

看着他扫码付钱，梁洁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她每个月都要打钱回家，爸妈前阵子才说房间漏雨了，要在平房上焊铁架铺一层铁皮挡雨，否则钢筋水泥被雨水泡坏，屋子便住不得人了。

当时梁洁心都揪紧了，怕屋子会塌，嘱咐爸妈赶紧搬到她那屋去睡，要是真受伤可怎么了得呀。

梁爸年轻时被机器绞没了半条手臂，行动受限，家事大多由梁妈操持。

夫妻俩除了卖山货，偶尔去镇上找活做，家庭收入不高，一家人全指望着梁洁。

谈恋爱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杨志平对她越好，越像滚雪球似的欠债，节日没过得多郑重便已背负了沉重。

她抱着花默默跟他走了一段，发现不是回去的路，问他还要干嘛去。

杨志平有些吞吞吐吐：“你准备这就回去了啊？我查过了，前面有个酒店，咱们也谈挺久了……去开个房吧？”

梁洁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脸噌地烧红，不知所措。

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情侣，那些说说笑笑发光的面孔，他们接下来也会去开房吗？

可是她不敢，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杨志平看出她不乐意，觉得很没面子，丢下她怒气冲冲走了。

梁洁想追，又怕他误会自己同意去开房，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在人群中没了身影。

4

回去后梁洁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在网上查了，520是男孩对女孩说我爱你，521是女孩对男孩说我爱你。

当晚一过12点，梁洁马上给杨志平转了521。

杨志平收了，但接下来冷了梁洁好些天。

梁洁心里难受，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并且回应了他的心意。

杨志平并不在乎为什么她发的是521而不是520吧。

没准还会觉得她只是添了一块钱，相当于把他的钱给回他而已。

俩人就这样冷着。

忽然有一天杨志平主动过来找梁洁说话，仿佛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梁洁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杨志平带她去新开的川菜馆吃饭，她主动要求AA。

当时杨志平的脸比锅底还黑，梁洁真怕他会发怒，可直到回到宿舍楼下分开，她也没对他说一句软话。

她读书不多，不懂得恋爱该怎么谈。

不懂在感情里男孩什么样的付出该匹配女孩什么样的回报。

但她懂得自爱，懂得挣钱让家人过得好，比跟在男孩屁股后面吃吃喝喝切实际得多。

她只是遗憾自己没有宽裕可支配的钱。

若她也有富余的钱，可以请男朋友吃饭、给他买礼物，彼此有来有往，或许恋爱就不会谈得这样别扭了吧。

之后梁洁去食堂买饭，不再和杨志平出去吃。

就算杨志平满脸怨念，她也继续我行我素。

杨志平被她整得挺窝火。

厂里多少情侣在外头开房啊？

平时搂搂抱抱，互喂饭亲嘴什么的，早见惯不怪了。

偏偏到了梁洁这里，嘴不让亲胸也不让摸，恋爱谈得没半点滋味。

朋友给杨志平出主意，梁洁平时舍不得吃穿，如今吃已经到位了，只要带她去买几件衣服，保管能成功。

车间里一排排工位挨得近，杨志平瞅梁洁的脸色，有些泄气。

她明明听见了却当作没听见，好像只关心链子穿得快不快。

这天下班梁洁终于看见杨志平站在车间门口等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但只有杨志平愿意尊重她，感情才能继续谈下去。

到了商场杨志平让梁洁多买几件，别生气了，和好吧。

梁洁还以为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很感动，他们在商场里边走边看，梁洁看到一件白色长羽绒反季清仓，顿时眼前一亮。

冬天车间里冷嗖嗖的，人坐下来风就往腰部钻，要是碰上来例假，一整天人都是凉的，喝热水暖身又得频繁跑厕所，耽误工作，要是有这件长羽绒，该多美！

一看价钱，梁洁傻眼了，好贵，400多！而且杨志平没等她，往夏装那边去了。

算啦，白色不耐脏，离冬天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攒了钱再买。

她摸了摸那件羽绒，恋恋不舍地放回去，追上了杨志平。

那天杨志平挑了件连衣裙让梁洁去试穿，不料她刚脱了衣服，试衣间的帘子就被拉开了，有人闯了进来。

梁洁惊惶回头，发现是一个陌生女孩，后头的男人提着包包，估计是女孩的男朋友。

两个女孩目目相觑，那个男人眼明手快，一手把冒失的女友拽出去，一手迅速拉好帘子，温声向梁洁道歉。

等他们往别的试衣间去，梁洁才把心有余悸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她以为闯进来的是杨志平。

5

换上裙子到试衣间外头的镜子前一照，梁洁的心沉下去。

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她的半个胸都叫人看见了，因为材质镂空，内在美的颜色和款式都显了出来，很不雅。

她下意识张望四周，发现刚才那个男人坐在试衣间不远处的沙发上等女友，男人瞧见梁洁又被自己吓一跳，连忙道歉，梁洁摇摇头，飞快闪进试衣间。

等杨志平拿着衣服找过来，她已经把裙子交给导购员挂回去了。

杨志平没说什么，又拿了一套让梁洁试。

这回她留心看了，上衣还好，牛仔裤短得连屁股也遮不住，杨志平还一个劲儿地哄她穿给他看，推梁洁进去试。

她越不情愿，他越蛮横粗鲁，梁洁忍无可忍推了他一下。没想到杨志平竟然拍她脑袋，嘭嘭闷响连其他顾客都听见了，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梁洁扎得好好的丸子头被打散了。

一番争执才知，原来杨志平恼恨她和男人“眉来眼去”，却不肯穿那条连衣裙给他看，打翻了醋坛子。

梁洁百口莫辩，心头火烧似的哇凉哇凉。

男人看不下去，主动走过来替梁洁解围。

女孩换了件大方得体的连衣裙出来，站在男人身旁没有说话，但梁洁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的担忧与怜悯。

女孩脖子上贴着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是男人送给她的吧。

女孩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穿项链的人在同一家商场里买衣服吧。

两个女孩，两种爱情，映衬出梁洁卑贱人生的心酸处境。

约会不欢而散，回去后梁洁哭了很久，越想越生气，她怎么会和杨志平这样的人谈恋爱啊！

她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不想一辈子待在链子厂里穿链子。

以前她疑惑自己怎么总在一个地方待不久。

一旦上手熟练了，无聊、空虚、焦虑就会找上来。

她以为那是因为她厌倦过单调重复的日子。

如今她明白是因为不甘，不甘心只能过这样的人生、将就这样的恋人。

她得离开这里。

后半夜梁洁起床收拾行李，清晨坐在公交车上平静看着熟悉的厂房与街巷拉远。

杨志平应该还在睡觉吧，而她将去往高楼大厦的地方，在城中村安顿下来后便得赶去茶楼应聘传菜员了。

上次杨志平带梁洁去茶楼喝茶，她就觉得在那里上班挺好的。

屁股不用一整天黏在凳子上，手脚可以动，眼睛不累，有热气腾腾的八卦听，有营养美味的员工餐吃，最最重要的是，有一份比链子厂高的薪水。

餐饮行业要求持健康证上岗，面试顺利的她下午去医院体检时，抽空给杨志平发了分手信息。

6

杨志平不同意分手。

梁洁个头高挑，性情温顺，爸妈说过，这样的女孩是贤妻良母，娶回家旺三代。

没想到梁洁这么烈性。

不就拍了她几下、骂了几句脏话吗？

竟然招呼不打就离职分手这么狠，倒显得他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对不起她似的！

他为她花了那么多钱，想拍拍屁股就走，没门！

等梁洁收到链子厂同事的消息，才知道杨志平竟然在车间里卖惨，说梁洁给他戴了绿帽，跟人跑了。

梁洁质问杨志平，他死也不承认，让他去澄清他就耍无赖：“反正你都走了，大家怎么看你对你没影响啊。”

问他到底想怎样，杨志平却要求梁洁回链子厂上班，两个人好好处对象、结婚。

“虽然这个月我没有给你花很多钱，但我反问你，你为我做过什么？将心比心，谁也不是傻子！我天天在微信上找你，你半次都没有主动找过我！你这样绝情，我不会有半点怨言，但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慢慢体会。”

梁洁编辑的信息还没发出去，杨志平又发来恋爱消费清单。

语音里他的口气很冲：“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凭什么花我的钱？还钱！难道还想不还吗？”

梁洁脸上火辣辣的，保证一定会还，攒了两个月凑够数，一转账杨志平就点了收账。

她忽然想起他给她买过一个烤地瓜，忘了记在帐上，好像是八块钱，再次转账却提示好友关系异常，杨志平把她拉黑了。

她的眼睛只好停在那个页面上，怔怔的，感受胸口爬上来一阵锐痛。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给爸妈打电话，说，下个月起会准时打钱回家。

爸妈笑呵呵的：“明年你二妹妹和三弟弟就上大学了，申请助学贷款，到时候家里的负担就轻了。现在你帮弟弟妹妹，将来他们也帮你，一家人互相体贴，别寄那么多钱回来啦！多买点漂亮衣服穿，化化妆，好好找个男朋友……”

梁洁哽咽着点点头。

真想念小时候的日子。

一家人围着炉灶吃朴素的饭菜，心灵干净得像山野的风。

山上的野果野菜多到采不完，还有各种蘑菇和草药。

她不怨怪父母贫寒。

在懵懂的年纪用汗水擦亮了一家人灰暗的命运，她其实暗暗的臭屁地觉得自己还挺了不起的。

在城市里被风雨拍打着，在泥泞中沉默着长大，她有一颗勇敢坚韧的心灵，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杨志平就看不见。

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吧。

将来她会挣很多钱。

吃得起想吃的食物。

穿得起漂亮的衣服。

谈得起大大方方的恋爱。

她才不会被一段糟心的恋情打倒呢。

还完债一身轻松，感觉菜盘子都变轻了。

茶楼里闹哄哄，暖烘烘的。

天气真好。

阳光万丈，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