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子（百姓故事）

张晓红人如其名，喜欢穿红色的裙子，红色高跟鞋。喜欢描红色的嘴唇，涂红色的指甲。她爱笑，声音如银铃，热情张扬。她像一团红色的火焰，所到之处，热闹非凡。

男人女人见了她都会被她的笑声感染，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女人们笑着打完招呼，转过头“哼”地一声，拧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回家去了。川戏剧团“变脸”还差演员的可以把这些婆娘收作徒弟的。

男人们打完招呼是不会主动转身离开的，除非张晓红噔噔噔地走远了，他们才记得把嘴角的口水抹了，再把眼珠子摁回眼眶里！

每每这时候，张晓红的婆婆就恨不得墙上有一团棉花，一头撞死算了！看着张晓红不但穿得花枝招展地在自己眼前晃悠，还在外人面前笑得花枝乱颤，又气又急，也只能干瞪眼。儿子宋广林在广州打工，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家，是抓不住这团留守的火焰的。

当初，广林妈对张晓红做她儿媳妇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奈不住广林喜欢！广林爸走得早，家里穷，三十岁的广林自己学驾照开货车拉沙，认识了住在沙场旁边摆烟摊的离婚女人张晓红。

张晓红带着五岁的女儿嫁给了宋广林。张晓红嫁过来一年多了，肚子依然瘪瘪的。广林妈就广林一个儿子，还是头婚，怎能不着急？

为了能让张晓红给宋家留后，广林妈强颜欢笑对张晓红好，甘愿洗衣烧地伺候着；对张晓红的女儿张朵朵也视如己出，也像别人家的奶奶一样回家会给孙女买穿的带吃的。

后来宋广林的货车生意经营不下去了，就和张晓红一起去了广州的工厂打工，广林妈在家带张朵朵！

没两个月张晓红自己回来了，把宋广林一个人留在广州！广林妈刚开始以为媳妇怀上孩子才回来的，她讨好的笑脸维持到看到卫生间的用过的姨妈巾才收起。

她背地里给广林打了几次电话，广林都说不着急，过年回家再说。

宋广林不在家，没人做和事佬。一个屋檐下的两只母老虎渐渐露出锋利的爪牙。广林妈看不惯张晓红的又岂是没怀孕，还有张晓红的穿着。自己男人没在家，张晓红每天描眉涂唇，穿得花枝张展地给谁看哪？张晓红则嫌广林妈唠叨小气，一盘菜能从前天吃到明天，还总是有事没事地“跟踪”她，不管她去哪儿，广林妈总能随后就到，狗皮膏药一般！

广林妈看得紧，张晓红依然我行我素。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化妆。护肤精华水，乳液，护肤霜依次往脸上拍。眉是纹过的丝雾眉，唇是漂过的半永久红唇。她只需要画上眼影勾上眼线。再穿上红色裙子，系上腰带，戴上项链，就可以出门了！

第二件事就是送女儿张朵朵上学。她有一辆电动摩托车，张朵朵跨上摩托车后座，张晓红一拧把手，摩托车“轰”地一声，欢快地往前冲。张晓红的长头发和飞舞的裙摆包裹着身后的女儿，看起来又飒又温暖，如一团火红的烈焰。

广林妈知道张晓红和她对着干。谁让她是自己儿媳妇呢，她得替宋广林守着这团火焰，尽管张晓红不乐意，她也不留痕迹地跟着张晓红下地，上街。

一天，隔壁李二嫂偷偷告诉她：“你不把你们家张晓红看紧点！”

“她咋了？”广林妈一头雾水。

“你自己盯紧点就行了！”李二嫂说一半留一半，神经兮兮！广林妈最烦她这一点！以前也经常这样说广林奶奶面前这样说广林妈。

晚上，广林妈做好了饭菜，张朵朵放下手中的作业本，坐到了饭桌旁。

广林妈问：“你妈呢？”

张朵朵端上饭碗，说：“妈妈说有点事不回来吃饭！”

广林妈脸瞬间垮了下来：“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张朵朵边吃边说。

广林妈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吃过饭，打了张晓红的电话，没人接。洗过碗，她又拨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听。

想起李二嫂的话，广林妈心里不是滋味。这张晓红平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公路边的小超市里！农村的小超市就两三排货架，摆着调味品，米面油，零食香烟等。空出来地方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条凳供人坐着吹牛。生产队的男人女人闲暇时都喜欢到小超市去坐一坐！

广林妈安排朵朵睡下，起身往超市走去。远远就看见超市的灯亮着，传来一阵阵说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刺耳。

广林妈走近了，看到一身红衣服的张晓红背对大门口，其余的几个是本队的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桌子上有卤肉，花生，凉拌黄瓜，几个啤酒杯和啤酒，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话，几个人哈哈大笑，尤其张晓红的声音最是尖利。

广林妈走进屋子，几个年轻人站起来给她让座，，广林妈摆摆手：“不坐了不坐了！你们慢慢喝！”转过头对张晓红说：“朵朵说有作业不会做，我也不会讲，你回家给她讲一讲嘛！”

“好！”张晓红回答得很爽快。

广林妈和张晓红一前一后地回到家。张晓红看女儿已经熟睡了！知道广林妈是编瞎话哄她回家的。趁着酒意，她来到广林妈屋里，看到广林妈已经在床上了，她走到床沿坐下。

“妈，你辛苦啦！这是广林打给我的钱，我给你转一千你先用着！”张晓红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脑子晕乎乎，手也不听使唤，摁了几次密码才转账成功！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张晓红还主动转账给她。广林妈的怨气消失了一半。

广林妈小心地斟酌词语，尽量让张晓红不反感：“女子家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张晓红说：“我心里有数，这点酒没事的！”

广林妈想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广林不在家，你以后尽量不在外面吃饭喝酒嘛。农村人的闲话多，口水淹死人！”

张晓红难得听到广林妈的肺腑之言，也趁着酒意说：“妈，我叫了你两年妈，给你当了两年媳妇，我的为人你很清楚的！广林对我好，我也对得起广林的！你就放心嘛！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

“话是这样说，农村闲话好说不好听……”广林妈想要继续劝说儿媳妇少抛头露面。

张晓红打断她的话：“妈，你带广林的时候吃过很多苦，也是听着闲言碎语过来的！我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哪管得了别人说什么！”

一听这话，广林妈的眼泪瞬间热了。广林爸走了十几年，自己从青年到半百一直活在别人的嘴里。她年轻时也是一个好打扮的人儿，即使下地干完活回来也要洗澡换衣服的。

自从广林爸走了，她一个女子家在农村要种庄稼，要养孩子，要人情往来，实在是太难了！

隔壁的光棍哥有事没事地来帮衬，邻居要说三道四；亲戚给她做媒，那男人要她留下广林跟他走，她舍不得丢下儿子拒绝了；广林和别人家孩子打架，她牵着广林去理论，别人家大人小孩一家人围着着他俩打；多少个不眠夜里她泪如雨下，无人诉说，第二天眼泪一干，照样下地干活。这么多年咬咬牙也挺过来了！

当听到广林对她说张晓红是二婚时，她一方面同情张晓红带孩子的不容易，另一方面觉得张晓红不如自己坚贞。自然对张晓红不冷也不热！

张晓红看广林妈泪眼婆娑，起身上前抓住她的手，动情地说：“妈，咱们都是女人，自己过自己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人生在世上就短短几十年，没人替你痛没人替你苦，百年后谁还记得你？只要不伤天害理，问心无愧就好！妈，你说是不是？”

广林妈不住地点头，这番话娘家姐姐也曾对她说过，也是这般情深意切，这般语重心长。当时她也是这般泪眼朦胧。但她做不到这样潇洒，她要兑现在男人临死前的承诺，她要攒钱养儿子，她要给宋家绵延子孙。

今天再次听到这番话，她觉得自己白活了，她觉得张晓红就想是她姐姐派来的拯救她的！

张晓红接着说：“妈，我们好好给广林守着这个家！不让广林担心好不好？”

张晓红凑近她，压低声音说：“我准备把公路边的小超市盘下来，一边开超市一边开麻将馆。旁边的院坝上再打一口井，给过往的大货车加水！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广林妈小鸡啄米般地不住点头。

从那天起，广林妈不再跟着张晓红进进出出，她要学跳广场舞，她要学骑三轮车，她要学智能手机。她逢人就说，张晓红给她下任务了，她一天天忙得很呐。

张晓红依然一身红衣红裙，妖娆又热烈，比晚霞更绚烂，比火焰更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