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三嫂于我,亦姐亦母
发布时间:2025-05-11 16:49 浏览量:39
三嫂于我,亦姐亦母。
每次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到麻池接三嫂回来。三嫂一如既往地的一进门就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透过厨房纱窗看着三嫂背影,听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几十年来一直是我内心深处最安心的慰藉。
我与三嫂的初次见面很戏剧化。那个下午,一向不让我们在外玩耍太长时间的母亲突然把我和小哥送到姑妈家,说是今天可以在姑妈家住,不用回来了。小小的我们只顾着和小伙伴玩耍没想太多,天黑下来的时候,疯玩得灰头土脸的我和小哥不顾姑妈强留跑回了家,风风火火推门,叽叽喳喳喊妈,进门才发现,那天的老屋,收拾得比平常干净许多,电灯也比日常亮堂,还没开吃的饭桌上居然摆上了过年才有的猪肉和豆腐,家里显然来了客人!
“这两个小娃儿是?”那个柔柔的女子问我三哥。
“呃、呃……,这、这是我小弟小妹”,脸红到脖子根的三哥结结巴巴回应。
“不是让你们今儿住你姑妈家嘛?”老妈低声嘟囔。
“快来我们一起吃饭”,柔柔的女子温柔把我抱上桌。
后来才晓得,母亲为了促成三哥的婚事,压根儿没有跟三嫂介绍我和小哥的存在。也是,姊妹众多,家徒四壁,哪个姑娘愿意跳进这样的深渊呢?三嫂却就这样走进了我们那个寒碜的家庭。
三嫂进门,家里从此开始变样了。尽管她平常在外上班挣钱,但只要她在家的日子,从前的粗茶淡饭就有了色彩。三嫂那条洗得褪色的围裙从不离身,灶台前,她的手熟练地在案板上舞动,菜刀与砧板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庞,却能看清她专注的神情。金黄酥脆的煎蛋边缘微微卷起,粗粝的苞谷糁也变得软糯绵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腌菜坛里不被待见的萝卜干,在她刀下能开成花朵的模样。我喜欢蜷在炉灶前看她忙前忙后,蒸腾的热气里,嘴里会突然被塞进热腾腾刚出锅的吃食,美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我恍惚看见屋檐的冰凌化成了糖串。哦,忘记介绍了,三嫂是厨师,当年考了很多证的那种。
我读书时期跟着三哥,他的工作岗位到哪里,我就顺理成章地跟到哪里。三嫂进门,首先当了我的“母亲”。刚进初中,我就拥有了当年最流行的“战士服”,那青翠的绿色让我的青春飞扬又骄傲。我拥有了人生第一双皮鞋,每天早上出门三嫂都帮我擦得锃亮,甚至连鞋带都在闪光,自信的脚步在上学的路上敲击出青春的鼓点,年少的热烈在三嫂的装扮下精彩又醇厚。无论多晚,青砖灰瓦的农技中心宿舍,总有一盏为我留的灯。三嫂把仅有的两个房间布置了一间给我,用她出嫁时的涤确良床单铺出了属于我的小天地。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她用尽她不太多的人脉帮我谋得可以养活自己的岗位,考编的艰难日子,她默默做我的坚强后盾,考上的那一刻,她很开心,眼中全是自豪,“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三嫂也是我的好朋友。青春期的我,敏感又叛逆,常常因一些小事和父母争吵。每次我委屈地落泪,三嫂总会轻轻坐在我身旁,就那样静静地陪着我,任我狂躁地发着莫名的脾气,待我情绪平复后,她用拇指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跟我分享她的经历。讲到有趣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上扬。说到心酸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语气也变得沉重。她教我如何理解父母的苦心,如何与家人更好地相处。她的话语,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去我心中的阴霾,让我在迷茫中找到方向。
可能是因为三嫂一直惯着我,我对钱几乎没有概念,感觉只要伸手,哥哥嫂嫂那里总是用之不竭。直到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家,需要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来支撑家用的时候,惭愧、内疚才一天天地提醒我,那是什么样的格局和教养才会倾其所有抚养年幼的弟弟妹妹。我一直很疑惑,1994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哥哥嫂嫂一个月也就百来块钱的工资,大学通知书上近八千的费用,三嫂是靠什么积攒出来的?
三嫂的世界里,好像没有抱怨这个词的存在。她时常平淡地玩笑似的讲述我们的过往。她怀着我侄姑娘的时候,我许诺放假回来跟她带特别好吃的五香瓜子,她巴巴地等到我回来的时候,我却傻笑着告诉她,“实在没忍住,在车上吃完了”。孕期生活艰难,散步的时候看到路边别人丢弃的萝卜就想捡起来吃一口,被我好面子的三哥一脚把萝卜踢出好远,她望着飞远的萝卜眼泪呼啦啦往下流。提笔写下这些过往的时候,笔尖在纸上踟蹰,那些往事便如秋雨般簌簌落下,心头泛起的不只是涟漪,锥心的内疚及心疼,如同穿透水层的月光,明明皎洁,却照得人眼眶发烫,墨迹在纸上慢慢洇开,像极了冬天眼底化不开的雾气。
时间飞逝,三嫂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浸润整个家族。如今的三嫂,有积极上进的姑娘,孝顺帅气的女婿,活泼可爱的小孙儿。温润的娘家里,父母慈善,兄妹和睦,有出息的侄男侄女好几个都是响当当的大老板,但三嫂从不张扬,“幸福不是拿来炫的,”她总是这样说。
我还是一样继续黏着她,看她洗衣、做饭、收拾屋子,聊身边最平常的琐事,研究火爆又美味的“网红菜”,一起回忆那些藏在汇款单褶皱里的温情,那些融在猪油渣里的岁月。微风掠过她鬓角的白霜时,我忽然懂得,最温暖的烟火,正是这般静静燃烧的模样。
翻着那些泛黄的照片,几十年前的炊烟忽然漫过相纸,迷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