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裙——从周昉仕女到白石词中的月季镜像
发布时间:2025-06-04 00:54 浏览量:28
展开周昉的《簪花仕女图》,绢本上的盛唐贵妇正慵懒地倚坐于庭院。画卷左端起第二位贵妇,身材娇小却神情庄重,迈着莲步徐徐而来。她发髻之上,一朵海棠花明艳动人,而在那如云乌发的侧边,斜簪着的那朵月季,更是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其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被周昉以细腻笔触精心勾勒,色泽浓烈且饱满,从瓣尖的深红到瓣根的浅绯,过渡自然,仿佛能让人触摸到花瓣的柔软质感。
徐凝曾言“牡丹最贵为春晚,芍药虽繁只夏初。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这朵在画中绽放的月季,打破了百花短暂争艳的定律,以浓烈持久的姿态,诉说着盛唐的蓬勃生命力。这抹艳丽的色彩,穿越千年时光,在姜夔的白石词中再度晕染开来,化作“血色罗裙”般的意象。无论是唐代画家笔下的工笔重彩,还是宋代词人纸上的婉约清词,月季都悄然成为一面镜子,映照出文人内心深处的自我投射与精神追求。
在周昉的画中,簪月季的仕女体态丰腴,衣着华丽,举手投足间尽显盛唐的雍容华贵。李贺笔下“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的鲜活,恰似画中月季的生动写照。月季作为点缀在她们云鬓间的饰物,不仅是美的象征,更暗含着文人对那个时代的赞美与向往。唐代国力强盛,文化繁荣,文人心中充满自信与豪情,正如李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壮志。周昉将月季簪于仕女鬓边,何尝不是将自己对盛世繁华的憧憬,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寄托在这细腻的笔触之中?画中的月季,恰似盛唐气象的具象化呈现,而仕女们优雅的姿态,便是文人理想中自我的模样——从容、华贵且充满生命力。
时光流转至宋代,姜夔在《鹧鸪天·己酉之秋苕溪记所见》中写道:“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红乍笑,绿长嚬。与谁同度可怜春。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词中虽未直接提及月季,但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血色罗裙”,恰似杨万里笔下“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中月季艳丽与坚韧的矛盾结合体,暗含着女子命运的飘零与文人内心的悲悯。
宋代文人在历经世事变迁后,多了几分内敛与沉思,姜夔一生漂泊,仕途不顺,他笔下的女子,无论是“血色罗裙”的艳丽,还是命运的坎坷,实则都是他自我心境的写照。就像陆游所写“不逐群芳更代谢,一生享用四时春”,月季虽有常开之姿,却也难逃风雨,姜夔在词中借女子的遭遇,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以及对世事无常的无奈。若将姜夔词中的情境具象化,那位身着“血色罗裙”的女子,在溪边徘徊,其裙摆随风飘动,那艳丽的红色,不正像极了《簪花仕女图》中月季的夺目色彩?只是这色彩之下,藏着的是女子的孤寂,亦是姜夔的落寞。月季在白石词中,成为了文人抒发情感、寄托哀思的载体,是他们在现实困境中,寻找精神慰藉的镜像。
从周昉的仕女画到姜夔的白石词,月季的意象在绘画与诗词中不断演变,却始终承载着文人的自我投射。它既是盛唐文人自信豪迈的象征,也是宋代文人细腻情感的寄托。正如苏轼所说“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绘画与诗词虽形式不同,但都成为了文人表达自我的媒介,而月季,则如同一条隐秘的丝线,串联起不同时代文人的精神世界。
如今,当我们凝视《簪花仕女图》中的月季,品读白石词中的意象,依然能感受到千年前文人的心跳。那朵血色的月季,不仅仅是艺术作品中的点缀,更是一面文化的镜子,让我们得以窥见文人的情感世界、人生境遇以及他们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在岁月的长河中,月季始终静静绽放,见证着文人的悲欢离合,也见证着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