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围裙的婚姻，是爱情吗？

在我们屯子里，有一对老夫妻，男的叫八姥爷，女的叫七奶奶。他们俩的故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那时，七奶奶还是七爷爷的妻子。有一天，胡子来了，七爷爷不幸遇难。七奶奶躲进了地窖，没想到地窖里竟钻进来一个男人。那男人光着膀子，肩膀和背上满是鞭痕。七奶奶一开始以为他是胡子，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被胡子绑来的肉票，趁乱逃了出来。

当时我们屯子里有几家大户，都有自己的武装。我大姥爷更是有名的神枪手，方圆几十里的胡子都不敢来犯。那天，一群从北荒流窜来的胡子砸了我们的响窑，结果一交手就吃了亏，倒下了好几个，连大当家的也在其中。胡子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撤退了。

那个光膀子的男人就是在这时候逃出来的。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怕被人说闲话，七奶奶把自己身上沾满油污的围裙披在了他身上。等胡子走后，男人在屯子里吃了一顿饭，换了身衣服就离开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他又回来了，并且主动到我家来帮工。虽然他对农活不太熟悉，但他勤劳肯干、身体结实，还识文断字，很快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后来，他与我姥爷以及几个伙计结拜为兄弟，排行第八，所以我妈妈称他为八叔。

七奶奶没了七爷爷，有人劝她改嫁，但她一直不肯。八姥爷也从不找媒人。后来，有人提议他们两个可以凑合一下，没想到一说就成了。于是八姥爷娶了七奶奶。

八姥爷见识广，在解放前夕，成分划定前一年，他建议我姥爷把地分给伙计们，这样划成分时才没被划成地主，而是中农。这个决定救了整个家族。

两人婚后生活虽有争执，但总体幸福。八姥爷常打趣说：“要不是你当初给我个破围裙暖和，我才不会娶你。”七奶奶则回敬道：“我是怕人看见我和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在一起说闲话，谁又稀罕你。”

一件破围裙，围住了两颗心，也围住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多年后全国人口调查，传回来的消息让人唏嘘。原来八姥爷曾去京城读书，回来后短暂地当过三天伪满警察。第一天报到，第二天抓了两个小胡子头目，却因此惹祸上身。第三天，胡子绑了他要点天灯，当地警察不敢出面，日本兵赶来剿匪，反而冲进他家，强暴并杀害了他的新婚妻子和母亲。

这段历史差点毁了八姥爷的一生。那时候我爸爸是大队书记，调查的人都是亲戚。大家商量后觉得，八姥爷只当了三天伪警察，也没做坏事，便将信息压了下来。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5月4日青年节，八姥爷都会喝一杯酒，并面向北京方向洒下一杯，仿佛在祭奠那段埋藏心底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