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绿裙(小说)
发布时间:2025-07-16 19:52 浏览量:17
文|刘嘉龙
闲暇之时,我总在大脑里进行思想实验。诸位也不妨尝试一下,试想当两个毫无瓜葛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见的人相遇,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譬如,鲁迅遇到菲茨杰拉德,周杰伦遇到亚里士多德,诸如此类的。当然,这通通只是发生在脑海中的想象,并无实际发生的可能。因工作需要,我总得做这种思想实验,然后将其转化成脚本,进行影视化呈现。我便是采取这样的行动而得以谋生的人,所谓创意视频工作者。对于职业,我并无明显的情感态度,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多讨厌。和这世上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生命有相同的生活轨迹,无非是在方向和倾向性上同他们有所区别罢了。其实我并不怎么乐意将文字影像化,但对思想实验本身极其痴迷。因而,我尤其喜欢做梦,也喜欢和莫名其妙的人见面。我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比如我会突然想,如果现在,要是和前女友见面,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于是我便会拨起电话,飞到她所在的城市,告诉她我想见她。这弄得她有些神经过敏,但我却毫无他意,既不想同她重归于好,也并非想要打击报复,仅仅希望态势随着见面自然发展,任脑中自然形成的语言驱使我的嘴,然后等待对方第一直觉下产生的反应——我对此相当着迷,或许是本身职业习惯的驱使。将这种思想实验进行到极致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当然不是见我的前女友,这着实有点过火。事件的主人公是我的初中同学,名叫周欣,一个鹅蛋脸女孩子,现在已从湖南师范大学毕业,成了我们当地知名的初中老师。当年她没有任何预兆地从我们班转学,而我们的班主任——一个叫周光醒的四十岁数学女教师,对此不置一词。这委实令我感到困惑,她的离开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番不大不小的遗憾,当年我同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那双眼睛却着实于某个瞬间勾住了我的心魂,这种感受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加以百分百复原,而她的眼睛,以及眼睛周围浅浅的向下凹陷的部分,使得她整个人有种先知般的松弛和狡黠。她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说话声音并不大,但很有压迫感,语序的排列像是有种天然的领导气质,搭配她常年穿的那条浅绿色的连衣裙,令人感到既想接近又难以开口说第一句话。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同学。今年,她入了长沙外国语学校的编制,成了一名英语老师。长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相比于上海这样几乎没有夜生活的国际大都市(在我看来是这样),这座新一线城市倒很有生活气息,凌晨四点的市中心依然有一排如煎蛋般的小商铺,夜色里让人心安。而她联系我的时候,我刚在黄花机场落地,好一阵上吐下泻才缓过来,只听见耳边响起嘀嘀嗒嗒的广播,随后是一阵舒缓的音乐。“佳文,听说你回长沙了?”“是啊。”“来坐坐?长沙新开了间爵士酒吧,在希尔顿酒店顶楼。”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想问何以至此,但对面像是窥到了我的心思,补充一句,“一直关注你来着,知道你是艺术院校毕业的,有些话想跟你说。”我说好,随手拦了一辆出租。一路上,我透过车窗,看见街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像某种程序设定。司机师傅的手机里时不时发出机械女声:“您已偏离路线,请重新规划路线,在合适位置掉头。”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大厅有团明晃晃的紫块在朝自己招手了。远远望去,周欣梳着利落的短发,头发染成淡紫色。直至向她走近,我才发觉,时间在她身上发生了质变。仍是那张鹅蛋脸,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全然不同了,眼神似能窥探一切,皮肤也相当细腻,我差点认不出来。周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挥着的右手,赞叹了一句好光滑的手。我收回自己的右手,放进口袋。“你还记得我不?”周欣问。“记得的。”我随即说出她的名字。身处这样的场合,于我而言是极费精力的事情,所以这种极费精力的感觉自然而然延伸到了此刻,延伸到了我见到周欣时的瞬间。此刻周欣一把拉住我的手,仿佛我们昨天才一起上过学似的熟悉且自然。“快上去吧。”她语气轻松,偌大的大厅里尽是她啪嗒啪嗒鞋跟敲地的声音。我们走入电梯,无言相对,这时我才下意识察觉到自己已近十年没有见过她了。她身着淡紫色针织衫(这同她那淡紫色头发相呼应)、宽松的卡其色长裤,脚上一双银色平跟鞋。约莫十秒的沉默后,我们到达希尔顿最高层,随后向右经过一道走廊,直达一个约莫二十平方米的名为“月光”的爵士酒吧。见有客人,两位男服务生笑盈盈地请我们入座,给了我们两本黑色皮质的酒单。我点了一杯芝华士12年,她要了威士忌酸,另加了一打生煎牡蛎和一盘芥末鱿鱼。“怎么了?”我问。“好久不见呀!”周欣身体微微后倾,作观察状地看向我。“对啊,在机场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还怪惊讶的。”“没打扰到你吧?”“不至于不至于,回长沙就是为了休息的。”周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向我们走了过来。我的芝华士,她的威士忌酸,外加生煎牡蛎、芥末鱿鱼,全部上齐。我们接过酒杯,她喝了一口,我则顺势就了一口鱿鱼往嘴里送。“别老说我了,说说你吧。这次叫我来,是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先从简单的说起,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戏谑意味。“简单的?”“就是说,从不那么费劲的地方说起。我在长外教了半年书了,年初的时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才打算在长沙安定下来。”“之前在哪里呢?”“杭州。”她轻声说。“都没听你说起过。”“太忙啦。一直都在杭州的培训机构当英语老师。现在双减,没法继续待下去啦。”“你在杭州新东方当英语老师……啊,实在没有想到。”“是啊,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留在杭州。算下来也有六年了,时间真可怕。世事无常呀,他们裁起员来一点也不心软,公私分明得很。话说得很好听,给我们谋了下家,为我们申请这呀那呀的补助。实际上巴不得我们卷铺盖走人,事实就是,他们不需要我了。”趁着她说话的当口,我喝了一口桌上的芝华士,淡黄色酒液混着球形冰块时不时发出轻响。“哪里都是这样。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一点。”我笑着说。“哈哈,后来我爸给我发了个推文,说是长沙有家高中招英语老师,我一看,长沙外国语学校,现在并在了雅礼集团名下了。说起来,我这也算在雅礼教书了,我爸乐呵极啦。”雅礼是长沙的四大高中名校之一,其名下吸纳各类其他学校组成联合集团,共享内部资源,是长沙普及性教育系统的关键组成部分——类似清华之于中国,哈佛之于美国,大麦之于威士忌,诸如此类关乎某种组成部分的“关键性”所在。“不知道。不过我倒一点都不惊讶。”我说。“不惊讶什么?”“你以老师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是么?”我点了点头,她则继续喝了一口威士忌酸。“以前就觉得你有领导气质,一种区别于当下传统领导的气质。当英语老师很适合你。”我稍作补充。“哈哈,谢谢你。”随后,我们便就着教育话题往下聊。关于中国的高校领导制度、晋升资格、学习交流活动、相关影视作品、反思的可能性、收入、文学、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等等,我们对这些漫无边际的话题作了广泛而恰当的交谈。但至目前,我还不知道她叫我来到底目的何在。或许与我曾在脑海中莫名构建的奇妙相遇类似,她可能并非对我怀有某种目的,仅仅觉得我是艺术院校毕业的,所以应该比较健谈罢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差别。十年前都站在同样的位置观察脚下,眺望前方。我问她:“和初中同学还有联系吗?”“前几天还组织了聚会来着,我也只是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的一点点消息。好久没有参加这类聚会了。自从离开利达之后,我就没有再和他们联系了。可能说来你不信,你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见的第一个初中同学。我约你见面,其实也是和初中的一件事情有关。”她像是陈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实,脸上看不出什么起伏变化。而“利达”两个字一下把我的心绪拉回到十年前。我们曾共同在长沙偏西南的小镇上读过初中,那是一个从各方面来讲都符合中学生想象的学校,中式的建筑风格,中式的老师,中式的教育制度,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初中的一件事情?”我问。“是的,当年我从利达突然转校了。”她稍抿嘴,似在挑选合适的词汇。“是有这样一回事,突然离开了。”“周老师,还记得么?”“周光醒?”我问。她点了点头,眼睛倏地睁大了。“转校前一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当时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在改英语听写。她对我说,周欣,你这条裙子是要穿给谁看呢?给我脱掉。”我脑海中浮现十年前的景象,周欣穿着一条常年在身的浅绿色裙子,那是一条类似丝绸质地的长裙,裙摆四周有零星的亮片。转而我想起了周光醒,那个当年几近四十岁的中年女人,想来现在已过半百了。当年她戴着金丝眼镜,长长的脸上几乎不怎么出现笑容,头发一缕一缕服帖妥当。干净、严肃、极具威严,让人寻不出一丝异样。“你这条裙子是要穿给谁看呢?给我脱掉。”她又重复了一遍。“何至于呢?”半晌,我开口说道。“之前一直都穿那条裙子来着。但那一天她却突然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也没有料到。”“对啊,我印象很深刻,一条浅绿色的、裙摆有亮片的裙子。你还穿着它参加过我们校运会开幕式来着。”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那段时间一直在看小说,成绩下降了。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原因。”我挠了挠脑袋,双手环抱着望向她,花了半天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我试图将她的形象同那条绿裙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但实际上,而今她的身体已显得愈发成熟丰满,同那般青涩的绿裙相比,现在这头充满个性的紫发更能代表她目前的状态。然而她的大脑——至少现在的大脑——却一直盘桓在十年前的某个顷刻间,仿佛永恒占据着肉身,构成属于她的历史。“这件事情肯定对你影响很大,我想。虽然当时的情况我没有亲历,也不能得出什么确定的结论,但你很在乎它,这是我所能感受到的。”我说。“是啊,当时我觉得脸红得快化掉了。整个人不受控制似的盯着她发呆。我觉得那一刻,身上的某些很重要的东西被剥了下来。没有任何余地地,被剥了下来。”听她讲话的时候,我注意到,酒吧漆黑的老式唱片机里流出的音乐是罗拉·费琪的《做个小小梦》,这首歌同周欣所要讲述的事情并不协调。音乐,或者说是某种旋律透过她的眼神,经过时间的氤氲般把她带到了这里,带到了我的眼前。我蓦地环顾四下,诧异感在胸间油然而生。十年时间,我们从小镇到城市,一路向前。频频回头,斑驳的墙壁、灰尘满布的黑板、吱吱呀呀的风扇和如垂暮老人的白炽灯,在记忆里仍然宛若昨日。于新的环境再度回首过去,记忆与想象并置,把她的瞬间放大成了永恒。按照周欣的说法,那天她站在那儿被周光醒训得满脸羞红。一秒、两秒……十秒的时间里,她竭力克制自己汹涌如浪的思绪,尽量让自己平复。只要熬过这一分钟的时间就好,只要一分钟,她就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事情便将就此顺利。她想。可是,周光醒却一直在发出确定性的指令。“脱掉”“脱掉”“脱掉”,声音像不带任何修饰的系统音,但气场却是决绝且逼迫性的。周欣本能地挽起那条丝绸质地的绿裙,裙子摩擦的声音在那个空间里显得沉闷、羞怯。她果真没有做到将它脱下。一分钟后,周欣的眼泪不自制地狂涌,她冲向周光醒,把她办公桌上的所有的东西——刚收上去的数学步步高训练册、备课本、三个蓝色档案袋、台式电脑、笔筒、圆珠笔……通通甩落,近乎困兽犹斗地嘶吼过后冲了出去。“我说,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我未想好自己的措辞,一半的语言被悬置在半空。“想来一般人不会相信,这事我很少向人提。很多时候,我尽量不去回想那段经历,只不过,我说过,你是学艺术的,可能你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学艺术的毕竟不是心理学家。”我勉强吐出一句,“但我想,身边的确有很多用常理解释不清的事情,大到外星生命,小到人情物理。人性或是情绪的幽微,意想不到的转折,思维盲点与灰暗地带,我大多对此呈敞开性的心态。”“是的,的确是这样。当上英语老师以后,我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积极、温柔、热心肠的好老师。我鼓励他们,爱他们。”她将威士忌酸里的冰块晃得哗哗作响。“想着和之前的周老师划清界限,证明她是错的?”我就势吃了一口已经发凉的生煎牡蛎。她晃了晃脑袋,继续说:“没有这样的心理,从来没有。我只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想尽可能地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我待他们真的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可是,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一次放学的时候,我上完厕所回来锁办公室门,看见我们班一个很乖的女孩子正坐在我的位置上和另一个男生接吻。女孩衣衫不整,男孩的手放在我看不见的位置。”我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听她往下说。我本能地捕捉到了某些关键所在。“那一刻,我怒不可遏,本能地——实在是本能地,想要冲到他们面前,杀了他们才好。”“到这样的地步?”“第一想法。”她挑了挑眉,“而且更要命的是,比起男孩,我对女孩的情绪要强烈得多。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脑子里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发生。”“第二想法呢?”“第二想法?”她愣了一下,随后说,“我想到了周光醒。也是在办公室。毫无由来的愤怒。”“肯定有差别吧。”“是的,差别肯定有。只是那时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我顾不得去整理其他的。”“后来你怎么做的?冲过去阻止他俩啦?”“不。我什么都没做。我就这么离开了,当没看到。只不过,在之后的课上,会有意注意他俩,尽量不让他们坐一起。”“那你和她还是有差别的。”“但情绪,”她说着缓缓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情绪还在这里。只不过是她让我脱下裙子,而我选择了不做选择。”“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个星期前。”“所以你找到我,想和我说这些。”她点头。之后,她向我诉说起一个梦。一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清理垃圾,把房间收拾得井然有序后到楼下散步,一只狗朝她跑过来,直冲向她——她穿着裙子,依旧是那条浅绿色带亮片的裙子——而后,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她清晰地看见,那是十年前的周光醒,我们的初中班主任。她突然明白自己在做梦,但她并没有从梦中醒来。她看见那个老师微笑地朝自己走来,像是从某个异质的空间脱离出来的形象。“周老师。”周欣报以同样的微笑。“你最近遇到了困难。”周光醒预言式地说。“我想是的。”周欣的话在梦里掀起一阵超然的回音。“你一直想问,十年前的那天,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嗯,我一直想知道。”“现在,还需要我告诉你答案吗?”答案。周欣的脑子一阵抽搐,她感觉到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张力牵制,像透明的电网,自己迅速坠落于繁复的现实。而后,在“答案”二字触发的反应生效前,她已从梦中惊醒。“你的潜意识通过梦在向你传达什么。”我说。“我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悲哀。”“为什么?”“因为我发现,我和她,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什么差别。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她叹了一口气。“你和谁?你和那个女高中生,还是周光醒?”我问。“都有。我既是那个女高中生,也是当年的班主任。”她如此总结道。时间在此刻仿佛停止,我们互不作声,看着对方的酒杯,上面细细的水滴不断往下滑落,四周几近沉寂,连那黑色胶片机的声音也寻不到痕迹。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追问,对生活的追问,对记忆的追问。“如果,可以的话,有没有想过去见见她呢?”我打破了此刻的寂静,让空气发出轻微的震颤,让思考发出某种回响。“见她?周老师?”她愣了半秒,然后回复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呢?”“以她的学生的身份呀!我是说,两个人的相遇肯定很有意思。我是做这个的,我能感受到里面的某些文学性因素,而且,我想你内心深处是想搞清楚事情原委的,至少表面的原委,当年的事情,现在的疑问。你甚至可以把你遇到的那件事告诉她,问问她你应该怎么做。”“如果她不愿意见我呢?”我察觉到她的兴趣了。“没有不愿意的理由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再是十四五岁的孩子了。”“你真的觉得我应该见见她?”她轻甩着她那头淡紫色的头发,似在说“这个样子也可以吗”。“当然。作为我,只能给出如此建议。因为你在这里探索再多的可能性都只是想象。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倾听并尽可能地还原当年的情况。但这种还原一定是有局限的,我们都有所改变,生活的环境、对事物的喜好,这些都是影响因素。你想要解开心结,获得答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面当年的人和当年的事。”她轻轻点头,在角落里沉默了很久,眼神在灯光的暗影下显得闪闪烁烁的。她比我更需要时间,我想。我试图将自己置身于十年前的中学时代,但记忆的烛光实在过于微弱,我能记起的无非是一些味道、三三两两的只言片语。其间她究竟作了何种程度的犹疑和挣扎,我不得而知。过了好一阵,她抬起头,将杯中的威士忌酸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好,我想我很久之前就应该这么做了。”“祝你顺利。”我向她举杯,顺带吃了最后一块鱿鱼。“到时候再和你说说,可以不?”“当然可以,我对此也倍感荣幸。”“是好奇吧。”她转动眼珠,深吸了一口气。我笑着点头,走到吧台结了账。“下次我请你。”她说。“期待下一次和你见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记录点什么。”我说。她点头表示同意,在这一点上我们果真像昨日同学时保持着微妙默契。回到家,我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并没有洗澡。酒精的后劲还没有完全散去,在其作用下,我体会到身体轻飘飘的快感,顷刻间闭目,想起周欣的眼睛,那里面藏着少女心灵最深处的隐秘心绪,一种暂且无法用语言言说、近乎震颤的某种心灵感知。我想象她同周老师的见面,并做出各种可能性的假设。严肃的、平静的、激烈的、充满戏剧张力的、安稳的、和谐的、极具危险气息的。我脑子里尽是这些想象,想到尽兴处便忍不住爬起来,打开电脑敲几句。说实话,我在等待周欣的回复,好奇心占据我的身心,直至急不可耐的地步。但我知道,她没有义务为了满足我的好奇而重拾勇气,直面当年的人事和隐秘的心绪。虽然我有一百种说法劝说她这样做,但归根结底,那是她的事。作为旁观者的我,只能尽可能任事态自发性发展而不作任何的具体干涉,唯有如此,我才能得到关于世界、关于内心的真实反馈。
(节 选)
刘嘉龙
2000年生,获2024年真金青年文学新秀选拔月赛冠军及全国十强,入围第二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剧本获华语青年编剧大会优秀剧本奖。作品《随风飘摇》入选第五届克拉玛依编剧节,作品《湘鄂边的疯婆娘》获第三十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第二十三届国际大学生原创影片推选特别入选作品荣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