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梦碎（小说）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空气早被酒精泡得发涨。十来位局长围坐一桌，平日里在各自部门板着脸孔的严肃，此刻都化作了推杯换盏的热络。人事局王局端着酒杯站起来，眼角的红血丝里透着几分神秘：“跟各位透个底，咱们市委李书记，怕是要调走了。”

满桌的附和声里，文旅局的林薇突然拔高了声音，脸颊因酒意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怎么能走？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话音落地，满桌瞬间安静。众人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眼神在林薇脸上打了个转，又默契地移开。谁心里没本账呢？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女局长，一路从村头的大学生村官，三年里火箭般蹿升到文旅局一把手，背后若没有李书记那只看不见的手，说出去谁信？

还记得李书记第一次到那个偏远山村视察，林薇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站在田埂上讲解村务。阳光落在她秀丽的脸上，李书记的目光却像胶水上了磁，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临走时，对着随行人员只丢下句“好，很好”，那语气里的意味深长，当时就有人咂摸出了不对。

果然，没几个月，林薇就被调进了市委办当秘书。再后来，科长、副主任，直到文旅局局长的任命下来，全市都炸了锅。三十出头的女局长，穿一身香奈儿套装，拎着爱马仕包，开着宝马来上班，成了市政府大院里最扎眼的风景。大家当面喊她“林局”，笑得恭敬，转过身就撇嘴：“花瓶一个，还不是靠男人上位。”

最让人咋舌的是市里那座投资二十多亿的大剧院。工程被李书记的远房表弟承包，进度拖沓得像蜗牛爬，林薇却在项目奠基、封顶时次次站C位，镜头前笑得明媚。没过多久，有人在高档别墅区看到了她的身影，开着辆崭新的宝马X5，一身行头换得比翻书还勤，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晃得人睁不开眼。私下里，“美丽局长第一人”的绰号早传开了，带着几分暧昧，几分嘲讽。

酒桌上的插曲没过多久，市里常委会就传出消息：林薇拟任副市长。人大表决那天，她穿着量身定制的套装，坐在台下，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命通过时，掌声雷动，她起身鞠躬，裙摆扫过地面，像只骄傲的孔雀。

成了林副市长的日子，更是风光无两。不过是偶感风寒去市医院，竟开了三辆车，前呼后拥。院长带着主任医师在门诊楼门口列队迎接，独立诊室早已备好，最好的医生拿着听诊器，手都有些发颤。临走时，她隔着车窗对跟来的县长吩咐：“给我看病的这几位，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

那天傍晚，林薇踩着高跟鞋走进李书记常住的宾馆套房。窗帘拉得严实，她踢掉鞋子，从身后抱住刚进门的男人：“还是你疼我，知道我想当这个副市长。”李书记捏着她的下巴亲了口，语气里带着得意：“放心，以后有我在，你的路还长着呢。”

只是谁也没料到，路的尽头不是更高的职位，而是纪委的办案点。

李书记被双规那天，纪委的人敲开宾馆房门时，林薇正穿着丝质睡裙窝在沙发里。李书记被带走时，她突然尖叫着扑过去，睡裙的吊带滑到胳膊肘，头发散乱着：“老公！你不能走！”

那副失态的模样，被门口的干警看得一清二楚。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城市。人们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时说，在小区楼下纳凉时讲，连学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都在议论：“听说了吗？那个林副市长，真是李书记的情人，被当场抓了现行！”

曾经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风光，在酒桌上意气风发的张扬，此刻都成了笑话。有人说在精神病院见过她，穿着病号服，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是副市长”，看见穿制服的就吓得缩成一团，喊着“老公救我”。

那座还没完工的大剧院，孤零零地立在城市边缘，像个巨大的惊叹号，嘲笑着这场由权力和欲望编织的浮华幻梦。梦醒时，只剩一地碎渣，被风一吹，连痕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