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裙上的道理

张桂芬把筷子往桌上一磕时，林薇正往汤里撒最后一把葱花。瓷碗碰撞的脆响像根针，刺破了周末午饭的暖融融。

"说了多少回，紫菜蛋花汤要先勾芡，你这清汤寡水的，像喂猫？"婆婆的声音裹着寒气，"还有你那毛衣，袖口都磨破了还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你。"

林薇放下汤勺，围裙上沾着的面粉还没来得及擦。她看着婆婆，语气不软不硬："妈，这汤是按我妈教的法子做的，她总说清淡点养人。毛衣是我妈织的，穿了五年，舍不得扔。"

张桂芬的眉峰挑得更高："你妈你妈，嫁过来就是我家的人，总把娘家挂嘴边像话吗？"

"可我确实是我妈养了二十多年啊。"林薇攥了攥围裙带子，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补丁——上周给婆婆缝棉衣时蹭破的。"她教我饭前要洗手，教我别人帮了忙要记着，教我受了委屈可以哭，但不能不讲理。这些，您没教过我，我不怪您，毕竟您没生我没养我。"

她抬眼时，阳光刚好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您总说我这不对那不对，可您忘了，我刚进门时，您说爱吃糖醋排骨，我对着食谱练了半个月，油溅得胳膊上全是泡；您冬天腿疼，我每天睡前给您焐热水袋，焐到自己手都麻了。这些，不是因为您是我亲妈，是因为您是我丈夫的妈。"

"您要是拿我当闺女，我自然喊您妈，天冷了给您织围巾，您病了守在床边。可您要是总挑刺，总觉得我是外人，那我也只能客气着。您做婆婆的先立好榜样，我这做儿媳的才能学着孝顺。"林薇拿起桌上的空碗，轻轻放在水池里，"过日子不是比谁挑的毛病多，您疼我一分，我敬您一丈，这才是真格的。"

厨房突然静了。张桂芬望着林薇的背影，那背影不算高大，却挺得笔直。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刚嫁过来时，也总被婆婆数落"饭煮硬了""地拖得不干净"，那时她躲在厨房偷偷掉眼泪，心里盼着能有个人说句"将心比心"。

傍晚林薇收衣服时，发现自己那件磨破袖口的毛衣，被人用同色的线仔细补好了，针脚密密匝匝，像极了母亲的手艺。晾衣绳另一头，挂着婆婆那件旧棉袄，领口磨破的地方，也多了圈整齐的包边。

风穿堂而过，带着晚桂的香。林薇笑着把两件衣服往中间挪了挪，让它们挨得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