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男孩溺死七女,我把弟弟养成了穿裙子的“女孩”后全家崩溃了

发布时间:2025-07-31 16:11  浏览量:20

属巧合。

为了生我弟,奶奶溺死了我七个妹妹。

弟弟出生了,比所有的女孩都更美艳。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女孩。

他偷穿裙子跳舞,给高大英俊的班主任写情书。

村里人说这是恶灵的诅咒。

只有我知道,这一切,全是我的功劳。

老姚家,注定断子绝孙。

1

也许我骨子里就是那种冷血又心黑的人吧。

我弟姚耀祖,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漂亮得像个假娃娃。

我妈抱着他,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都说了,生孩子是越生越好看!看看我儿子,多俊哪!”

她的眼光扫过一边洗尿布的大姐,又扫到正用勺子刮苹果泥的我。

我俩简直是活教材——我和大姐都长得随了根,完美的继承了老姚家标志性的眯眯眼、黢黑皮,外加我妈家祖传的大骨头架子,墩墩实实的,跟“好看”俩字绝对不沾边。

但姚耀祖会挑啊!他像抽盲盒抽中了隐藏款:我爸的浓密睫毛、能当演员的大眼睛、一晒就红的白皮肤,再配上我妈那边的纤细骨架——简直生下来就是当主角的料。

我和耀祖中间,隔着七个妹妹。

或者说,七个早被遗忘的小小孤魂。

每一个,都是在刚离开妈妈身体、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界的时候,就被头朝下按进了那只散发着臊臭的木头尿桶里。

夜深人静时,我奶奶像做贼一样,佝偻着腰,抱着那小小的、湿透的包袱,偷偷溜出去扔到后山。山里的野东西比人利索多了。毁尸灭迹。

我爸说得很实际:“两个丫头片子够用了,干活凑合,将来收两笔彩礼也能回本。再多?养不起,白费米饭!”

我妈呢?每次处理完一个妹妹,她就跟憋着气儿似的关上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一脸。

然后,她边哭,边伸出铁钳一样的手指,死命地掐我大腿根儿的内侧嫩肉。

紫黑色的淤血包瞬间鼓起来。

我死死咬着嘴唇,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好像从小就不怕疼,至少表面上是。哭?我妈的指甲会更用力地陷进去。

哭,只会让她掐得更起劲。所以我学乖了,像个木头桩子,毫无反应。后来读了大学接触了点心理学才明白,这叫零反馈。我无意中熄灭了她的施暴之火。

姚耀祖几乎是在我怀里长到三岁的。

我从小就挺精明的。当我发现,抱着弟弟这件差事,能让我躲开劈柴、喂猪、下地那些更苦更累的活儿,还能顺便沾点光时,我就成了他的人形移动摇篮。

最关键的是,抱着耀祖,成了我的护身符。

我爸的断子绝孙脚,我妈那抡圆了打过来的擀面杖,但凡可能误伤到金疙瘩的,绝对不敢往这边招呼。

抱着弟弟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就比如我爸特意从城里捎回来的奶粉,说是给耀祖补身体的。

每次我给他冲奶,都忍不住先干嚼上一勺。

发明奶粉的人真是天才!干奶粉在嘴里化成浓稠的甜香,一股热乎劲儿从喉咙直落到胃里,撑得人心里踏实,一整天都不那么饿了。

——这习惯我保留至今。心情不好了,就抱着网购来的各种牌子、各国进口的奶粉罐子,像嗑药一样一勺接一勺往嘴里灌。什么安慰剂都比不上这个管用。

小时候是真挨过饿。虽然那时候日子其实不差,但在我家,吃饱是分等级的。

我爸作为种儿子这块“地”的主要劳动力,当然要吃好喝好。

我妈作为那块被寄予厚望的“沃土”,也要营养充足,好结出“果实”。

爷奶辈分高,理应吃饱。

我和我姐?用我爸的话说,“饿不死就行”。

我感觉我姐像头被吸干了血肉的老黄牛。

她是自愿少吃的,傻乎乎地以为多干活儿、少吃东西就能换来爸妈一个笑脸。

她大概一直做着梦,盼着哪一天爹妈能分给她一点点爱吧。

可惜她到死,也没等来那半点温情。

我从不做这种梦。饿就是胃里反酸水,饿得直吞唾沫。这感觉跟孝顺懂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能偷吃一切能塞进嘴里的玩意儿。

比如,隔壁翠莲婶家院墙根底下那几棵开着大花的蜀葵。

红得晃眼的花苞和刚结出来嫩嫩的果荚。都好吃,带着草木的清甜和一点点酸涩,滋味比后来那些标榜“有机”的野菜强一百倍。

我把刚学会走路的耀祖抱起来。他白白胖胖像只宣腾腾的馒头,浑身散发着小霸王的光环。

“耀祖乖,二姐带你去摘朵花花好不好?”

他咯咯笑着,小手啪嗒啪嗒拍着我的脸,完全不知道这是去“作案”。

我熟门熟路溜到墙根下。

把他放到地上,踮起脚尖,飞快地揪下最饱满的花苞和嫩果,塞一个进自己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

剩下的一股脑全塞嘴,又摘了个半开的,掐出里面甜甜的花芯,喂给眼巴巴看着我的耀祖。

他已经吃饱了,吃这个纯属好玩。小嘴咂摸咂摸,模糊地吐字:“甜……”

“死丫头片子!又来祸害我的花!”

一声尖利的咒骂像炸雷。

翠莲婶像个点着的炮仗,从她家堂屋冲出来,一把就攥住了我的胳膊!

心脏狂跳!但身体反应更快!

我猛地一把将耀祖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背死死护住他,扭过头对着翠莲婶,眼泪说来就来,声音又尖又亮,穿透力十足,足够半个村听见:

“婶儿!你打我吧!别打我弟!弟弟太小了!他不懂事!他闹着要吃……我只能摘啊!不然我……”

翠莲婶抓着我的手力道松了点。隔壁住着,我们家那点破事,她能不清楚?

我妈听见吵嚷,也黑着脸出来:“姚招娣(我的大名)!你个死丫头片子,又作什么妖?!” 当看到我被翠莲婶揪着,怀里还死死护着耀祖时,她眼神闪了闪。

在外人面前打这个“护着金疙瘩”的女儿?她脸上有点挂不住。

翠莲婶狠狠“呸”了一口浓痰,差点落我鞋面上。

她斜眼瞟着我妈:“哼!老姚家的!瞧瞧你生的好闺女!天生的贼手!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今儿个可算知道了,就你们家这祖传的德行,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别养出个讨债鬼折寿!”

“讨债鬼”仨字,像火星子溅进了滚油!

我妈和翠莲婶前后脚嫁进村的。翠莲婶嫁过来肚子争气,三年抱了仨虎头虎脑的儿子,在村里走路都横着。

这话,狠狠扎了我妈肺管子!

她的脸“唰”一下红得发紫,尖叫着就扑了上去:“放你娘拐弯儿的屁!嘴里长疮的贱货!我家耀祖是金枝玉叶!比你那仨只知道吃白饭的蠢猪强一千倍一万倍!”

两个女人瞬间抓头发挠脸扭成一团,唾沫星子横飞。

翠莲婶家那三个半大小子听见亲娘吃亏了,嗷一嗓子冲出来,三两下就把我妈推搡在地。

我妈头发乱成鸡窝,脸上几道血檩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起来。

我早就抱着吓傻了的耀祖溜回自家院门口了,远远地看着这场闹剧。

耀祖在我怀里一抽一抽地吸鼻子,小胖手把我衣服揪得死紧。

2

我轻轻拍着耀祖的背,声音像温热的蜜糖:“耀祖别怕,二姐护着你呢。”

眼神却越过那片混乱厮打的人群,牢牢钉在跳脚咒骂的翠莲婶身上。

翠莲婶占了便宜,气焰更高,指着我妈跳着脚骂得更狠:“打!活该!打死你这黑心烂肺的!报应!等着吧!你的心肝宝贝耀祖,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十八呢,别到时候跟村头那个‘大翔’一个德性!”

“大翔!”

这名字像个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空气里。

瞬间死寂。

村头的大翔叔,是个喜欢男人的“怪物”。

他的名字是村子里的禁忌,跟脏东西划等号。

他老婆在城里工棚把他和一个男人堵床上的丑事,早就发酵成十里八乡最恶心也最下饭的谈资。老婆跑了,儿子改姓断绝关系。

他就烂在了村里,像一摊没人踩的臭狗屎,人人躲着走。

这诅咒太毒了!

简直是要我妈的命,还要在她心口最软的地方剜一刀再撒把盐!

我妈的干嚎戛然而止。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眼睛血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转身就朝屋里冲。

我太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去拿灶台边那把刚被大姐磨得锃亮、能照出鬼影的菜刀!

“老姚家等着断种绝后吧!” 翠莲婶还在火上浇油,尖利的声音能撕破耳膜,“大翔好歹还有个歪种!你们老姚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是吧?等着绝户吧!你儿子以后啊,怕是连大翔裤裆里的骚劲都不如!”

寒光一闪!我妈真的攥着刀冲出来了!

翠莲婶那三个半大小子也红了眼,护母心切,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大姐尖叫着冲出来,笨拙地张开手臂去挡,瞬间就挨了好几拳脚。

这场闹剧最后是闻讯赶来的村长连吼带骂才摁下去的。

我妈和翠莲婶都像斗败的鸡,头发蓬乱,脸上脖子血痕交错。

大姐伤最重,一脸血糊糊。

我妈的气没地方撒,反手就给了大姐一巴掌:“废物!打架都帮不上忙!”

我始终抱着耀祖,像个隐形人缩在院角的阴影里。

耀祖吓得够呛,小脸埋在我颈窝,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轻轻拍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藏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心里,却猛地一跳。

“断种绝后!”

“绝户!”

“连大翔都不如!”

翠莲婶喷出来的这几个词儿,带着一种奇异的、诱人的鼓点。

让老姚家绝种?

这主意……听着怎么那么顺耳呢?

我低头,看着耀祖毛茸茸的发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都是惊吓。

我凑近他细软的小耳朵,用最甜腻、最柔软的声气,像哄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耀祖乖,坏人都被二姐打跑啦。耀祖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宝贝,对不对?”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催眠的调调。

耀祖挂着鼻涕泡笑了,用力搂紧我脖子:“乖!耀祖最乖了!”

我抱着他软乎乎的小身体,那全然的依赖确实像口温热的汤,短暂地暖了我一下。

但这远远不够。

只有这个家彻底烂掉、碎掉、永永远远消失,我才能真正尝到点活着的滋味。

大翔留下的儿子叫飞飞。

村里人嚼舌根,说他长大肯定跟他爸一样“歪”。

我去后山捡柴火,好几次撞见飞飞穿着条偷摸找来的裙子,踮着脚尖在后山山口那儿转圈圈,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跳舞。

脖子上还绕着条半旧的纱巾。山口风大,纱巾飘起来,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他看见我,总羞涩地笑一下,脸蛋微红,像个姑娘。

我开始有意识地抱着耀祖往后山遛弯,“凑巧”撞见飞飞跳舞。

耀祖很懂事地用小胖手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我凑他耳边:“好看不?”

他拼命点头,眼睛亮晶晶。

“想不想学?”我又问。

他迟疑了一会儿,使劲摇头。

我一点也不急。

我开始观察村里那些受宠女孩的头发,偷偷学新花样。耀祖脑门上那根“福根儿”小辫子越来越长,被我编出各种花式。

他美得很,也知道自己生得俊。

再次经过翠莲婶家门口,他指着晾衣绳上那条属于翠莲婶小女儿的漂亮公主裙,拽了拽我衣角。

我们对视一眼,眼神贼亮。

翠莲婶生了仨秃小子才得了个闺女,宝贝得什么似的。这裙子是她专门进城买的。

瞅准四下无人,我一把薅下裙子塞进怀里。

耀祖捂着嘴偷笑。

我抱着他溜到后山深处,小心翼翼地给他套上。

裙子有点小,后背的缝线“刺啦”一声裂开了。管他呢!

耀祖学着飞飞的样子,笨拙地转圈。越跳越兴奋,转着转着小脸红扑扑,满头大汗。

我使劲鼓掌。

等他玩够了,我麻利地在地上刨了个浅坑,把裙子埋了。

翠莲婶当晚的咒骂声穿透半个村子,不堪入耳。

弟弟在我怀里有点不安:“二姐……要不……还给她?”

我立刻沉下脸:“绝对不行!耀祖,你想让二姐被打死吗?”

耀祖吓坏了,一头扎进我怀里:“不说!耀祖谁也不告诉!”

再去后山拾柴,又遇见了飞飞。

他没跳舞,坐在山口的大石头上,望着远处发呆。

一扭头,我看见他脑袋上糊着块带血痂的脏布,不知道被谁开了瓢。

他又冲我羞涩地笑,递过来半个硬邦邦的馒头。

闻着有点馊,但我二话不说塞嘴里啃光了。

他开口了,声音带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雌雄莫辨的温柔:“招娣(我的本名),我看见你家耀祖跳舞了。”

现在想想,他可能就比我大个两三岁。本该上初中了,可学费没人管,只能在村子里东游西荡,混日子。

他说:“人总想要个观众的。招娣,就你不需要观众,因为你做的事儿……不能见光。”

我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一下,刚咽下去的馒头渣子差点呕出来。

他接着说,声音轻轻的:“但耀祖……跳得真好,有那个灵气。”

我的脸唰一下全白了。

他又笑了,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那条被埋掉的裙子,洗得干干净净!他抖开一条塑料袋递给我:“这么漂亮的裙子只穿一次太可惜了。以后你们玩完了,塞进山口那个老树洞里就行,我来洗。”

当我再次给耀祖穿上这条裙子时,发现后背开裂的地方被歪歪扭扭缝上了一条松紧带,针脚还算密实。

耀祖彻底迷上了跳舞。

我们去后山的次数更多了,偷偷看飞飞跳舞。

后来,成了耀祖和飞飞一起跳。

飞飞会的花样多,都是从二叔家的电视里学来的。他现在寄养在二叔家。

说实话,耀祖跳得比飞飞更有味道,更好看。

我又“拿”了翠莲婶几条小裙子。

飞飞动手能力一流,把它们修修改改给耀祖穿上,竟然格外合身。

耀祖头上那根独辫也留得够长了,又黑又顺滑。爸妈提过几次要剪掉,被他撒泼打滚死活闹住了。

每次到了后山,我就把他的小辫子散开。

当他换上裙子,头发披散下来,在山口的风里转着圈时……

连我都恍惚了。真的像山里偷偷跑出来的小精怪,漂亮得不像这污糟世界该有的东西。

3

他和飞飞争着扮演《天鹅湖》里那只最美的白天鹅,谁都不想当那只凶狠的老鹰。

最后他们都让我当老鹰,争着做被我追着“啄”的天鹅。

但看我模仿老鹰笨拙的样子,又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三个在风里笑啊闹啊,那真是一段偷来的、像彩虹泡泡一样轻飘飘的快乐时光。

当然,耀祖在家里对这些只字不提。他好像天生就懂,这是藏在地底下的秘密。

耀祖上小学了。

他死活不肯剪掉那已经垂到腰的长发。

爸妈又一次败下阵来,对着班主任陪笑脸:“老师您多担待,这孩子打小体弱,算命先生说了,这头发得留着‘保福’,剪了要出事的。”

村小的老师谁不清楚我家那点事儿?班主任厌恶地皱着眉,直接把耀祖的座位安排到了教室最角落,紧挨着散发酸味的垃圾桶。

耀祖学东西特别快。

这得多亏飞飞,他在上小学前,就认了不少字——都是飞飞拿着他爸留下的旧书教的。

飞飞他爸失踪前留下了三大箱杂书。飞飞自己看完了,还能磕磕绊绊地讲给我和耀祖听。

我觉得自己像突然开了一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作文突然被老师拎出来表扬,当成范文在全班读。这种“被看见”的感觉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其他科目的成绩也跟着水涨船高。

——我能上学,全靠死缠烂打来的。我姐一天学都没上过。

但我很聪明,我不自己闹,我让耀祖替我闹。

耀祖刚学会说整句,就在爸妈面前念叨:“二姐去上学,学好了回来教我。”

耀祖小学第一天就遭了殃。

原本按身高排座位,他坐最后。

同桌是个胖墩墩的女孩,耀祖私下嫌她“胖得让人反胃”。那丫头手劲儿贼大,差点把耀祖的辫子连根揪下来!

我像炮弹一样冲进一年级教室,跳上那胖丫头的课桌,骑在她身上开打!用指甲抓,用牙咬她的手!

校长来了都扯不开我。

我尖叫着:“我弟是我们老姚家的根!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动他?!我撕了你!”

耀祖看我的眼神,那一刻充满了崇拜和绝对的信赖,像终于找到了主人的小狗。

我的“壮举”传回家,我爸破天荒地给我煮了俩鸡蛋。

我转手就把鸡蛋全塞进耀祖嘴里,自己埋头写检查。

这下学校里没人敢动耀祖头发了,也没人跟他说话。

同学私下说他有条“疯狗姐姐”。

我不在乎。

放学后,我依然领着耀祖去山口。

和飞飞一起。

读书,跳舞。

耀祖看着山下的炊烟,突然说:“我才不要变成乔果果那样的胖子。”

乔果果就是他那个胖同桌。

我和飞飞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已经知道了,飞飞他爸当年工棚出事,是我爸在城里撞见,回来跟我妈嚼舌根,我妈又添油加醋捅给了飞飞他妈。

飞飞恨我家。

恨得和我一样。

飞飞笑着接口:“那必须的,整个小学的女孩子绑一块儿,也没咱们‘琪琪’一半好看。”

琪琪,是当时热动画片里那个总穿七彩裙的花仙子的名字。

这是耀祖给自己起的“艺名”。

在我又一次“顺”走了翠莲婶家挂出来的小公主裙后,我们翻船了。

翠莲婶不知怎地摸到了山口,正好撞见穿着公主裙、踮着脚尖转圈圈的耀祖!

她像尊石雕似的杵在那儿,浑身气得直哆嗦,喉咙里那声咆哮硬是被摁了下去。

她死死盯着跳得浑然忘我的耀祖看了半天,最后,居然一扭头,悄没声地走了。

那一晚,我睁眼到天亮,心悬在嗓子眼。

但奇怪的是,翠莲婶没杀上门来骂街,甚至再也没提过丢裙子的事儿。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耀祖的辫子保不住了。

我爸趁他睡熟,偷偷摸摸拿起剪刀。

咔嚓声刚响,耀祖就像感应到一样惊醒了!

那一晚,整个村子都被吵醒了。

鬼哭狼嚎,鸡飞狗跳!

我爸真火了。叫上爷爷,爷俩合力把拼命挣扎的耀祖死死摁住,操起嗡嗡作响的电推子,三下五除二,给剃了个精光锃亮的大光头!

我去扯爷爷的裤子想拉架,被他一脚踹飞到墙角。

顶着光头的耀祖,呈现出一种诡异又锐利的美感。

他冷着脸照了照镜子,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寒意。

然后他走到蜷缩在墙角、肚子疼得抽气的我面前,伸出手:“二姐,疼坏了吧?”

我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

耀祖掏出他雪白的小手绢给我擦眼泪:“二姐不哭,我给你揉揉。”他用手指轻轻按揉我青紫的肚子。

我爸像是卸下千斤重担:“早该剃了!清净!”

爷爷也松口气:“唉,这不是……舍不得嘛!这金孙子来得太金贵!”

耀祖却冷不丁笑了,那笑声凉凉的:“头发没长回肩膀之前,我一天学都不会去上。”

他说到做到。

我爸和我爷爷软硬兼施,把他押送到学校,锁进二楼教室。他眼都不眨,推开窗户就往下跳!

哐当一声。

腿断了。

石膏打了一个多月,他在家整整窝了一年。直到头发再次够到肩膀,才肯踏进校门。

养伤期间,他敲定了我的初中前程。他跟爸妈说:“必须让二姐念书。”

爸妈没啥意见,反正不花家里钱。

小学毕业考,我捞了个全县第三。

县里最好的重点中学县一中,不仅免了我所有学费、住宿费、伙食费,还每月白给一百五十块生活费。

爸妈同意的条件是——这笔钱,得原封不动上交。

我装出一副怯懦不敢反抗的样子。

当然,这笔钱耀祖拐着弯儿,分毫不差地全弄回来塞回我兜里了。

我住校,每周回家一趟。

耀祖把我给的钱换成他想要的漫画书。

清一水儿都是男男漫画——他就好这一口。

除了书,他还把他一周省下来的零食,牛奶糖、鸡蛋糕,甚至偷偷藏起来的肉干,全塞进我书包。

我捏捏他滑嫩的小脸:“还是咱们琪琪最心疼二姐!”

耀祖递给我一把木梳,指着杂志上某张明星海报:“二姐,给我弄个这个头!”

飞飞一把抢过梳子:“我来!我梳得好!”

我们在山口的石头上,把耀祖那头黑亮柔顺的头发当成试验田。折腾出各种古怪发型。

每换一个,他就对着自带的小镜子照上老半天。

耀祖皮肤白得像新瓷,脸小五官精致,睫毛密长得像小刷子。什么奇怪发型套他脑袋上,居然都不违和,甚至有种叛逆的好看。

当然,回家前,他只能恋恋不舍地把那点“叛逆”藏进土气的小辫子里——这是我爸对长发的唯一容忍底线。

五年后,飞飞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们村。

耀祖红着眼睛告诉我,他跟着一个聊了很久的网友跑了,走得很急,什么都没带。说完他就哭了。

飞飞给我留下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还有张字条:

——做你想做的事。

我拿这钱,请耀祖在县城最好的馆子撮了一顿。

饭吃到一半,耀祖忽然像被人施了定身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店门口。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的高中班主任尤俊杰刚好进来。

那会儿尤俊杰19岁,师专刚毕业,带我们班当临时班主任。

耀祖看呆了。

他长得真的很像飞飞,但又比飞飞更精致几分。戴着副斯文的无框眼镜,远远冲我们这边客气地点头笑了笑,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那年,耀祖才14岁。

他没考上县里中学,只能在镇上的初中瞎混。

——他小升初那年,我爸勒令我请了两个礼拜的假,专门回来给他“冲刺补习”。

我们关起门。

我帮他把那些男男漫画换上语数外封皮。

他看漫画看得入迷。

我刷我的高考题。

我假装愁容满面,唉声叹气:“爸要是知道我没教你读书,光给你看这些,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耀祖头都不抬,眼睛黏在书页上,只挥了挥手:“安啦,好二姐,琪琪我绝对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出卖组织!”

4

自打那次餐馆偶遇尤俊杰后,耀祖就闹着非要转到县一中来。

能转,但他是借读生,得交一万块。

又是哭又是闹,爸妈咬牙答应了。

耀祖转到县一中时,彻底告别了那些花哨发型。

他剪了个最平常不过的小平头,穿件干净的白衬衫,个头窜得老高,往那儿一站像棵挺拔的白杨树。

他已经懂得怎么藏起自己的“不一样”了。

县一中的宿舍区是老家属院的三排小平房。

前排女生宿舍,中间男生宿舍,最后一排住老师。

我去给耀祖收拾宿舍,发现他书桌正对着窗口,窗户那边,清清楚楚能看到我班主任尤俊杰的房间!

耀祖毫不掩饰:“花了张百元大钞跟人换的。二姐,我就是图这窗边亮堂,看书舒服。”

尤俊杰刚当上班主任,正需要个优秀学生帮他打响招牌。

我看准时机,在他眼前铆足了劲刷好感。

首先,我成绩稳坐年级第一。

其次,我穷得只有一身校服换洗,偶尔穿室友的衣服应急,更显得处境艰难。

再者,我长得确实普通,甚至有点“土气”。帮我,不用怕惹上什么风言风语。

我成功成了尤俊杰的重点关照对象,他的“得意门生”。

他带我去县城买了两身便宜的运动服和两双帆布鞋。

每个月塞给我180块加餐费。

他确实是个好人,心思细密。

所以,当他在那家挺贵的饭馆撞见我请一个高瘦漂亮男孩吃饭时,脸瞬间拉下来了。

几天后,他把我叫到他那间教工宿舍,严肃地问:“姚请娣,你是不是早恋了?那男孩是谁?”

我立刻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声音带着哭腔:“呜呜……尤老师……对不起……那是我亲弟弟姚耀祖……全家就他……就他最宝贝……”

姚耀祖。姚请娣。

这名字的差距,尤俊杰瞬间就明白了。他跟我讲过,他上面有三个姐姐,硬是供着他读完师专。

但他还是板着脸:“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能这么惯着他!我找人问了,你俩那顿吃了148!你这月剩下日子打算喝风啊?”

我绞着手指头,声音蚊子哼似的:“我弟他……他……精神不太好……不能受刺激……”

“精神不好?那不送医院?!” 尤俊杰皱眉。

“没…没那么严重,”我声音更小了,“只要顺着他,别激他…他…就不犯病的…”

于是,姚耀祖还没正式跟尤俊杰认识,在他心里已经被打上了“精神可能有问题”的标签。

哈,这感觉真不错。

我爸突然跑来学校找我。

我把他带到食堂,让他掏钱打了两个大荤:红烧肉、酱焖排骨,外加三大碗米饭。“爸,这些可都是耀祖爱吃的!你等着,我喊他过来!”

我装模作样出去溜达了一圈。

我爸僵坐在一群学生中间,眼神死死黏在那盘油亮的红烧肉上,喉结滚动。

耀祖这会儿在篮球场挥汗如雨呢——我怎么可能去打断他的“雅兴”。

其实他讨厌篮球,讨厌出汗弄脏衣服,讨厌磕碰。“浑身黏糊糊,臭死了。”他这样评价。

可没办法……尤俊杰爱打篮球,还是打前锋。

所以耀祖也打了前锋。

靠着多年跳舞攒下的灵活劲儿,他在球场上滑溜得像条泥鳅。

十四岁,身高已经窜到了1米78。

从小家里好吃好喝优先供着他,肉蛋奶管够,到了镇上伙食费也从不吝啬。

而我呢?从小靠偷吃他剩下的东西糊口,勉强长到了1米58。

至于我大姐,到死也没超过1米5。

我溜达回食堂:“爸,耀祖跟他老师钻教室里讲题呢!现在可用功了,让咱们先吃。”说着我拿起筷子。

我爸一巴掌打掉我的筷子:“饿死鬼投胎啊?!先给你弟留出来!”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特大号铝饭盒——真不知道他揣着这空饭盒进城想干啥。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盘子里油光水亮的红烧肉和排骨块,大部分都拨进了饭盒里。

我的筷子稳准狠地伸向盘里剩下的。

我爸想发作,看看周围又忍了,也赶紧抢肉吃。

等我飞快扒拉完米饭,他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家里供你念到高三,也算对得起你了。你大姐都生仨娃了,你别不知足。你这年纪……”

我的脸瞬间阴了。

我十岁半才摸到课桌,实际已经二十一岁——就算当初改小了三岁户口,就算我瘦黑看着显小,但年龄这事儿我心里门儿清。

大学毕业我就二十五了!起点就比人落后三四年!

这时间差,我得追一辈子!

一想到这,我眼里就往外冒火星子。

我爸被我眼神吓了一哆嗦,但立刻找回了“当爹的尊严”:“你少瞪眼!村里哪个丫头片子能跟你似的上县中?”

“我上高中,家里一毛钱没出!” 我的声音冻得像冰。

不好的预感像冷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果然,我爸被我噎住,沉默两秒突然拔高声音:“放屁!你没在家这三年,家里少种了八亩地!一年就……”

“你到底想说啥?!” 我彻底没了耐心。

“你妈给你说了户好人家!” 他终于嚷了出来。

食堂里嗡嗡的背景音,瞬间死寂。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耀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爸,我不同意。”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安抚性地按了按。

那手骨节修长,带着运动后的温热,很有力量。

——早已不是小时候的软乎小胖手了。

但我心里清楚,论蛮力,我爸更凶。

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蹿上来:我想看他俩打一架!就现在!

于是我往前一步,故意刺激道:“爸,还有仨月就高考了。我是板上钉钉能上大学的。现在让我退学嫁人?你急什么?猪还没养肥就急着宰啊?村里胡屠夫都没你这么笨吧?”

我爸的脸“唰”一下黑得像锅底,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就朝我扇过来!

耀祖猛地一把将我拉向身后!

啪!!

那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甩在了耀祖的脸上!

他白皙光滑的脸颊瞬间浮起五道血红指印,清晰刺目!

围观的同学“哗”地一下全散开了。

5

耀祖把我挡在身后:“爸,你别逼二姐!”

我爸看见耀祖护着我,火气蹭蹭往上冒:“耀祖!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有这么对亲爹的吗?!”

我在耀祖身后喊着:“我说错了吗?爸就差给我明码标价称斤卖了!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我爸气得脸都紫了,连花白的胡子茬都在哆嗦:“反了天了!今天老子不打死你这个小畜生,我就不是你爹!”

他拨开耀祖就要冲过来。

耀祖死死拦住他:“爸!要打就打我!别动二姐!”

我爸咆哮:“你再拦着试试?!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

我继续煽风点火:“爸,你除了在家打老婆孩子抖威风,还能干点啥出息事?”

这句话成了压垮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一把推开耀祖,铆足了劲,一脚狠狠踹在我肚子上!

剧痛瞬间炸开!

当时我正赶上生理期,这一脚差点让我当场晕过去。

但我没躲。

硬挨了。

我倒在地上,闭上眼睛装晕。

耀祖扑到我身边,声音都变了调:“二姐!二姐你醒醒!” 他把我半抱起来摇晃,我顺势把全身重量卸下去,软绵绵地随他晃动,像个破布娃娃。

耀祖哭了,眼泪砸在我脸上:“二姐……”

我爸站在旁边,鄙夷地啐了一口:“装!接着装!这贱丫头从小挨的揍比这狠多了!有一次老子一脚把她踹进臭水沟,她还不是自己爬上来了?上了几天学,还学会演戏了?!”

耀祖把我的头轻轻放在一个围上来的女同学腿上,猛地站了起来。

我悄悄眯开一只眼。

只见耀祖像头被激怒的小公牛,低头就朝着我爸猛冲过去!

他的脑袋狠狠撞在我爸胃上!

我爸“嗷”一声,捂着肚子踉跄后退,佝偻着腰开始剧烈干呕。

刚咽下去没多久的红烧肉混合着米饭粒,带着胃液的酸臭味“哇”地吐了一地。

耀祖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边哭,一边抡起胳膊,不管不顾地捶打我爸的脑袋、后背:“你踢死二姐了……呜呜呜……你赔我二姐!!”

我爸吐完缓过劲儿,直起腰吼道:“耀祖!你护着这个赔钱货干啥?!她命贱不值钱!老子让她嫁人,是为了给你攒上大学的钱!隔壁翠莲家那小子今年考上大学了,一年学费就九千多!生活费……”

“你赔我二姐!” 耀祖完全听不进去,哭喊着继续捶打。

我爸护着头躲闪着,没还手。

这场架打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我挨这一脚,真他妈不值。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时,尤俊杰闻讯赶来了。

他二话不说冲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公主抱?我太重了他抱不动,应该是扛或背?),对着耀祖急吼吼地喊:“姚耀祖!快过来帮忙!你姐得赶紧送医院!”

半小时后,我在病房里“虚弱”地睁开了眼。

耀祖立刻凑过来,眼睛还红红的。

我胳膊上已经打上了吊针,耀祖说是消炎止痛的。

无所谓。

我爸没在病房。

尤俊杰脸色铁青地坐在床尾。

看我醒了,他语气带着怒火,却很坚定:“姚请娣同学,学校不会坐视不管的!我跟校长汇报了!今年学校指着你冲清北呢!校长都急眼了!放心!你爸再进不了学校大门了!保卫科那边已经打好招呼!”

我有点感动。真的。

尤俊杰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果然,我爸再也没能踏进过县一中。

校长把我叫去,塞给我三百块钱:“买点营养品补补!别太拼命!稳扎稳打!”

他还压低声音说:“只要你考到全市第一,学校单独奖励你十万!”

十万!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

全市第一?拼了!以我21岁的心智和韧性,跟一群18岁的小孩竞争?并非不可能!

高考前两个月,尤俊杰总把我叫到他宿舍开小灶,专攻难题。

坦白说,他的数学水平真不见得比我好。

有点耽误时间。

我怀疑他是故意让我看到抽屉里那些信的。

好几封,淡蓝色的信封,上面是姚耀祖清秀漂亮的字迹。

尤俊杰借口去水房打热水,留我一个人在屋里写题。

我鬼使神差地抽出了一封信。

情书。

全是情书。

文笔细腻,情感浓烈。

耀祖其实很聪明,好好读书,也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但他配吗?

我又把信塞了回去。

尤俊杰拎着暖壶回来,目光扫过明显被动过的抽屉,重重叹了口气:“唉……这叫什么事儿!他精神又不稳定,我哪敢刺激他?这下好了,我女朋友也发现了,正闹分手呢!我真是……飞来横祸啊!”

我低着头,装鸵鸟。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指望着我摆平这事儿?门儿都没有。

后来尤俊杰干脆不去打篮球了。换了副笨重的黑框眼镜,还剪了个土到掉渣的锅盖头。

四月份的天,他已经套上了深蓝色老干部夹克、笔挺的卡其裤,配着一双锃亮的棕色尖头皮鞋。

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我躲在教学楼后门偷偷笑了半天。

耀祖找到我,眼神带着少年人的迷茫和执拗:“二姐,只有你理解我的,对吧?只有你是真的心疼我!二姐,尤老师是不是讨厌我了?他现在一见我就躲……是我……我很难看吗?”

十五岁的男孩,个子窜得再高,那股子稚气和忧郁混杂的气质,终究还是个孩子。

那一瞬间,心软了一下。

被踹伤的小腹,那块狰狞的紫黑色淤青慢慢变淡成了暗黄。

可半夜里还是会抽痛醒来。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他有女朋友的,知道吗?他女朋友……管着他,不让他搭理你。”

尤俊杰的女朋友孙霞,是高中部的历史老师。

没过几天,半夜发生了件恶劣的事。

孙霞在教师宿舍旁边的公共旱厕解手时,被人用麻袋套住了头,直接推搡着摔进了旱厕后面的那个化粪池斜坡里。

所幸那个化粪池有个不太陡的斜坡,她自己挣扎着爬了上来。

惊吓过度,大病一场。

偏巧,耀祖的室友作证,说事发那晚,耀祖离开过宿舍“一小会儿”。

我爸连夜赶到学校,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扑通给校长跪下了,咚咚咚磕头。

校长气得脸都青了,坚持要开除姚耀祖。

我爸立刻威胁:“你们要是敢开除耀祖,我现在就给招娣办转学!她这高考别想在这儿考了!镇上高中可巴不得她去!”

校长的手指都在哆嗦。

最终,耀祖被留下了,背了个“留校察看”的严重处分。

校长还特意安排了俩学生会纪律部的学生,以“关心同学”的名义住进了耀祖宿舍,24小时监视。

这些风波,我都刻意回避了。

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刷题里。

高考结束,我如愿拿到了县一中承诺的十万块奖金,还有那份印着清华名字的通知书。

我在宿舍打包行李,准备尽快动身去北京——我爸那种人,逼急了绝对干得出绑架女儿出嫁的事。

其实没啥行李,就尤俊杰买的那两套衣服和鞋。一套穿着,一套塞包里。

我对尤老师也算仁至义尽——靠我的成绩,他被评上了市级“优秀班主任”,奖金够他喝一阵小酒了。

门被推开,耀祖出现在门口。

看清他的样子,我愣住了。

6

他穿了身黑色紧身衣,脸上化着夸张的烟熏妆,看着像被人揍了两个黑眼圈。

听说他旷课一个多月,宿舍也没回了。

我没问他去哪儿鬼混,他却递给我一张银行卡:“二姐,这里头有八千,你先拿着。学费走贷款,生活费以后我包了,每月1500,一号准时打你卡上。北京开销大,别省着花。”

八千?

我立刻眯起眼,警惕地盯着他:“这钱哪来的?!”

耀祖有点小得意:“姐!我现在是网红了!网上两万多粉丝!这都是他们打赏的!”

我搜到了他的账号。

眼花缭乱的各种标签,满屏都是我看不懂的亚文化符号。

但网络对美貌的疯狂追捧,让耀祖瞬间站上了风口。

去北京前,我去派出所改了名。

姚请娣,改成了姚明熹。

光明熹微。

一个新的开始。

大学几年间,姚耀祖在网络世界风生水起。

从省城搬到了北京。

他说,离二姐近点好。

粉丝从十万冲到三十万、五十万……在那个小众圈子里,他成了顶流。

他给我的生活费,从四位数涨到五位数、六位数。

宿舍同学都以为我是家境优渥的城市女孩。

一两百一张的面膜天天敷,曾经黝黑的皮肤变得光滑白皙。

上千块一套的运动装,完美修饰了我粗大的骨架。

增高鞋一垫,轻松站到梦寐以求的1米65。

憋着股狠劲,我的成绩一骑绝尘,年年的最高奖学金拿到手软。

我成了同龄人羡慕嫉妒的焦点。

谁能想到,那个叫姚请娣的乡下丫头,能有今天?

我,彻底脱胎换骨了。

大四那年,我爸终于发现了耀祖的账号。

他暴怒,直接杀到了北京。

耀祖在京郊租了套小公寓,也是他的直播基地。

据说我爸冲进去,把所有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我当时毫不知情。

那个周末,等耀祖信息喊我出去加餐,迟迟没动静。

我找去了他公寓。

只见一片狼藉,人没了踪影。

这时我才想起,前天半夜他有语音打来,被我手机静音错过了。早上迷迷糊糊也没当回事。

他出事了?

要报警吗?

可他那圈子,本身就踩在法律边缘……

我默默退出来,顺手用袖子抹掉了门把手上我的指纹。

再听到耀祖的消息,已是三个月后。

电话是翠莲婶手机打来的。

耀祖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万分:“二姐!救我!快救救我!”

我立刻装出焦灼的语气:“耀祖?!你可算联系二姐了!急死我了!你在哪儿?!”

耀祖崩溃地哭喊:“我……我在村里!爸带着两个堂叔,把我绑回来的!呜……”

“什么?!这是非法拘禁!耀祖你别怕!二姐马上帮你报警!”我喊得义愤填膺。

耀祖哭得更凶:“没用的!翠莲婶报过警了!警察来了说这是家事!让……让爸好好管教我!他现在……用铁链把我脚锁着!二姐!我……我真不想活了!”

“他到底想干嘛?!”我追问。

“他……他给我……买了个媳妇!说……说生不出儿子,就不放了我!”耀祖终于嚎啕大哭。

旁边传来翠莲婶压低的、慌张的声音:“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嚎了!我这是偷摸给你借的电话!让你爸听见,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的心猛地一沉。

给耀祖生儿子?!

绝对不行!

第二天我就飞了回去。

机场直接包了辆车,载着我在网上雇好的两个彪形大汉,一路开回村里。

目标:营救耀祖。

半夜进村,悄悄躲在翠莲婶家。

从她那里,我才知道爷爷奶奶都去世了。

我妈也病得只剩一口气,瘫在床上。现在家里能主事的,就我爸一个。

——至于耀祖那个“媳妇”,叫巧巧,是换亲来的。

我爸偷偷把我那生了仨闺女的大姐从婆家接回来,说是伺候几天她妈。

然后连哄带骗加大棒。

大姐妥协了,被我爸偷偷“嫁”进了更远的穷山沟。

换回来的巧巧,就是对方家里的小妹,小时候受伤截掉了一整条左胳膊。

巧巧嫁过来刚三天,就被耀祖偷偷放了。

可惜村里人盯得死紧,把她又抓了回来。

现在,耀祖和他“媳妇”,被一根长长的铁链锁在东厢房的炕上。链子一头锁住耀祖左脚踝,另一头拴在巧巧的右脚踝。

第二天,等我爸扛着锄头下地,我让两个保镖原地待命,自己先去“探望”一下我妈。

她被肺结核折磨得不成人形,咳血不止,被我爸挪到了院子后面四面漏风的破柴房里等死。

翠莲婶说,晚上总能听见她像鬼一样痛苦呻吟。

肺结核。

在现代医学下本非绝症,但我爸不肯给她治。

我戴着N95口罩,站在柴房门口。

我妈听到动静,费力睁开浑浊的眼。

她瘦得像一具骷髅,眼窝深陷,脸颊上印着大片乌青淤血似的瘢痕。

她努力聚焦视线,却没认出我:“找谁啊……?”

我穿着名牌运动外套、剪裁得体的裙子,脚上是四位数的名牌运动鞋。

我走近几步:“张喜云,老姚家今天要绝后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露在口罩外的部分。

虽然我做了双眼皮,开了眼角,早已不是那对被遗传的眯眯眼。

但鬼使神差地,她居然认出了我,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招娣!你这个白眼狼!你还敢踏进这家门?!”

我冷笑一声,猛地一把掀开裙摆,露出大腿内侧:“咱俩到底谁是狼?!”

那里是密密麻麻、即使经过无数次昂贵又痛苦的医美,也没能彻底消除的、狰狞无比的陈年旧疤。每一道,都是她当年下死手掐出来的杰作。

她被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短暂地震住了,但随即又换上那副刻薄的嘴脸:“从小就是个欠收拾的灾星!活该你挨打!打死都不冤!”

我又重复了一遍:“张喜云,老姚家要断根了。”

她抓起手边一个豁口的破碗砸过来:“放屁!耀祖只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神婆说了!再做三场法事,就能把那三个淹死鬼打散了!到时候耀祖就好了!”

“呵,”我嗤笑一声,“那你慢慢等吧。”

“滚!赶紧给我滚!”她有气无力地嘶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你按尿桶里淹死!”

“唉!”我叹了口气,换上提前演练好的腔调,假装眼眶红了,声音哽咽,“听说你病了,我专程回来……带你去城里大医院……只要你肯说句软话……”声音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委屈。

我妈脸上的戾气瞬间凝固,眼神里透出难以置信的微弱光亮:“真……真的?!招娣你……你没骗我?!”

“当然!”我从身后的名牌双肩包里,掏出两叠捆扎整齐、崭新的百元大钞,啪地一下拍在旁边积满灰尘的破木板上,“两万!治你的病应该够了。”

“只……只要妈给你道个歉……你……你就带妈去治病?”她挣扎着往前探了探身,语气急切起来。

“嗯。”我点点头。

“招娣啊……呜呜呜……妈对不住你啊!妈从小没疼过你,还老拿你出气……可那也是……也是你性子太倔……”她虚弱地絮叨着。

“道歉就道歉!扯别的干嘛?!”我厉声打断,不耐烦地又拍了拍那两叠钱。

“妈错了!妈错了!都是妈不好!妈偏心……偏心那个孽障……从小到大委屈你了啊……呜呜呜……”她虚弱地哭起来,“报应啊……都是报应……那个讨债鬼,他竟然……”

“闭嘴!让你道歉扯他干嘛?!”我再次冷声打断,“最后一遍!再说不到点上,这钱我拿走捐了!”

“等……等等!”我妈急得直喘,眼神在钱和我脸上来回扫,声音卑微又恳切,“招娣……你那两万块……能不能……能不能先紧着给巧巧治病?县医院说……她……她那输卵管堵死了……怀不上娃……得去市里的大医院疏通……得一万!你那两万,先拿出一万来给巧巧……剩下的……”

“噗嗤——哈哈哈哈哈!”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破败的柴房里回荡,尖锐又冰冷。

到了这个地步,她心心念念的,还是老姚家传宗接代的“重任”!真是可悲又可笑!

7

「我给过你机会了。」我冷冷地说,「你没抓住。」

说完,我转身要走。

我妈突然跪在了炕上,冲我磕起头来:「请娣啊!请娣!妈错了,妈不该偏心你弟,从小……从小亏了你!妈不该拿你撒气,妈不该打你、饿你肚子!妈不是人!妈罪该万死……」

我泪流满面。

我终于得到了她的道歉,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太晚,太迟了。

我妈磕了十几个头,突然身子一歪,晕倒在炕上。

我离开了柴房,对着两个肌肉男点点头。

他们心领神会,拿着液压剪,剪断了我家院门上的大锁。

我们进入东厢房的时候,耀祖正在和巧巧互殴。

巧巧是个粗壮的女孩,虽然只有一只胳膊,可战斗力惊人。

她揪住了耀祖的衣领,嘴里满是污言秽语。

很显然,耀祖喜欢男人的事,她知道了。

耀祖一言不发,他只是死命抓住巧巧的头发,直到扯下来了一大把。

巧巧叫得杀猪一样。

我大声咳嗽了一下,两人才发现我。

耀祖立刻丢开手里的头发,哭着扑了过来:「二姐!我就知道,二姐你会来救我的!」

我用液压剪,剪断了他脚上的铁链。

巧巧看清了状况,忙跪下求我:「二姐,菩萨!给我也剪开!求你了!」

我看了看耀祖。

耀祖的脸早被巧巧抓花了,但是他抿了抿嘴,还是说:「给她剪开吧,她……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我给她也剪开了。

巧巧就跟兔子一样,瞬间跑得没影了。

我跟耀祖在两个肌肉男的护送下,顺利坐上一直等着的出租车,离开了。

我一直把他带回了北京,把他当年给我的那张卡,还给了他。

他死死抱住我:「二姐,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才是我妈!呜呜呜……」

他哭得情真意切,我不得不配合他:「耀祖,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不,二姐!」他抬起头,认真道,「你不是因为我是唯一的弟弟才对我好,大姐是因为这个,你不是。你对我好,是因为你人好,你心善……」

我差点笑出声。

我人好,心善?!

我努力压着嘴角:「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要去日本,本来就有这个计划。」他说,听起来胸有成竹。

「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万事小心……」我事无巨细地叮嘱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好姐姐一样。

耀祖去了日本以后,发展得挺好的。

亚文化的发源地,他如鱼得水。

我保研成功,同时跟几个同学注册了创业公司。

我爸到我租的办公室来找我,如法炮制地打砸了一番,逼问我耀祖的下落:「你个贱种!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那个怨种放走了!你妈都跟我说了!」

他扇我巴掌,我没躲。

我的同学报警,我去验伤。

我冷静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验伤前,我在洗手间用头狠狠撞了几下墙。

脑震荡,轻微伤。

我爸被拘留了十五天。

——我本可以狠狠心送他进去,但是考虑到他现在每一天只要活着就是在炼狱之中,而且我的前途更重要,所以,就放了他一马。

我申请了家暴人身限制令,他再也不能靠近我半步。

耀祖从日本打来电话:「大姐死了。」

我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耀祖叹息:「翠莲婶说的。她说爸跑去山里,说巧巧跑了,大姐也得还给他……大姐都怀孕八个月了,他和大姐的男人,一边一个人,把大姐的两边胳膊,都活活拉脱臼了。大姐跑到山崖边上,跳……跳了下去……」

耀祖又哭了。

我叹息一声。

大姐没给过我什么爱,她跟我始终都是竞争的关系。

我认为她愚笨,她鄙视我奸诈。

如今看来,奸诈才是生存之道。

呵呵。

我考上博士那年,跟一个同门师兄结婚了。

他是北京本地人,家里有一个四合院。

虽然在四环以外,但也是我能找到的最高条件了。

我不停地筛选,不错过任何认识优秀男孩子的机会。

我同时吊着好几个人,慢慢考察他们的品行。

——找对象,我也很功利,并且我认为,女孩子都应该学我。

师兄很爱我,声称自己是智性恋。

我装作信了。

婚后,我的日子顺风顺水。

导师的宠儿,做着最有前景的项目。

我的创业公司也早已走上了正轨,每年分红都很可观。

我有了北京户口。

我的女儿,也有了北京户口。

我那智性恋的师兄老公,看着刚出生的、皮肤黑黄、眯眯眼的女儿,白皙的脸上褪尽了血色,大眼睛里满是不解:「这……不会是抱错了吧?」

我打了他一下:「做鉴定!不做都不行!」

做了鉴定,自然是他的种。

我叹息:「应该是隔代遗传,因为咱们悠悠跟我妈长得……真的很像。」

师兄也叹息:「给她每年存十万,到十八岁就……整容吧。」

无所谓了,我的女儿是北京人,也将成为富二代。

她丑不丑,都不影响她这一生已经比大多数人赢在了起跑线上。

耀祖定居日本了。

他也有了伴侣,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

也算是给他少年时无疾而终的师生恋,补足了遗憾。

在樱哲也教授的脸上,我看到了飞飞的影子,也看到了尤俊杰的影子。

他们回来的次数不多,每次到北京,都会和我小聚。

我带着师兄,师兄抱着我女儿悠悠。

耀祖十分宠爱悠悠,每个月都有大包裹邮过来。

最新款的玩具、童书、零食……

悠悠并不特别期待,她充满了富养出来的那股气定神闲。

对一切外物都无所谓,云淡风轻。

让我都有些嫉妒,又心满意足。

师兄说,樱哲也以后将是学术大家,而我弟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网红,这组合很耐人寻味。

我打了他脑袋一下:「当着我面,说我弟的坏话,不想活了?再说,我弟早就通过函授考试,拿到本科毕业证了!」

师兄又纠结函授和全日制。

我大力打他脑袋,直到他举手投降,答应给我买个新款的限量包,才放过他。

我在这段关系里一向强势,他早已习惯了。

悠悠五岁那年, 我爸死了。

翠莲婶说, 我妈死后,他把家里的地都包了出去,每天喝得烂醉。

死的时候是盛夏, 很快臭了。

村长通过翠莲婶联系到我,我打了一千块钱回去,告诉村长丧事从简, 家里的房子, 也归村委了。

村长很开心,又犹豫地问我骨灰怎么处理。

我笑答:「爸早说过,撒在后山的山口。」

后山的山口, 耀祖穿着偷来的裙子,迈出第一个舞步的地方。

三十九岁那年, 我生了病需要换肾。

师兄、女儿去做了配型,都不符合。

耀祖和樱哲也从日本赶回来,双双做了配型。

耀祖配上了,全契合。

他立刻开始做术前准备。

我却拒绝了他。

他在我病床前声泪俱下, 握着我的手:「二姐, 你别倔好不好?人只要一个肾就能活,你相信我, 我已经把相关的医学文献, 全看过了。二姐,你要振作起来!」

我别过脸, 流着泪:「不。」

耀祖也流着泪, 问我为什么。

我不能说出原因,不能说出, 我引导、耽误了他一生的事。

我死死抿住嘴巴,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他。

运气很好,我很快等来了匿名的捐献者。

上大学后,学了心理学,我才知道小时候我下意识的行为,是一种零反馈,会让施暴者失去施暴的乐趣。

「(琪」一众来探望的人里, 却没有耀祖。

我狐疑地问师兄:「我弟呢?」

师兄落泪:「他……他没有扛过术后感染……」

我几乎傻了。

原来,移植到我体内的那颗肾,就是耀祖的。

师兄拿出一封信:「弟弟给你留了一封信, 但是他说,要等你痊愈了才能打开。」

依然是淡蓝色的信封, 熟悉的笔迹,只是字迹略微潦草,看得出是硬撑着写下的。

「二姐姚明熹亲启。」

我一把抢过信封, 急急打开:

「二姐, 展信悦。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摘除手术后 0.1% 的多发感染, 让我碰上了。

不过, 我三十一年的人生, 已足够精彩。

有你,有哲也,我已知足。」

我展开第二页——

「二姐,好好活着。

我知道……你是故意给我扎小辫、穿裙子的。

也知道……你是故意带我去看飞飞跳舞的。

更知道……你是故意不给我好好补习的。

还知道……你是故意告诉我孙霞不让尤老师理我的。

……

我什么都知道。

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我是背着七个姐姐的人命出生的, 这是我的原罪。

爸妈亏欠你的,这一生,就都让我来弥补吧。

爱你千千万万。

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