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慎将水泼在未婚夫的白月光裙上,他动怒我一记耳光:给你脸?

发布时间:2025-08-07 03:14  浏览量:2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本文已完结,请您放心阅读!

养病三载,终归京城。

未婚夫身侧,却多了一位与我有五分相似的女子。

接风宴上,我不慎将酒水泼在她裙上。

她当即泪眼婆娑,抽泣不止。

素来清冷寡言的裴砚礼,竟第一次对我动怒。

「陆时锦,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我神色冷淡,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谁给你的脸?」

不如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无理取闹。

我在江南养病三年。

归京首日,四妹妹为我设接风宴。

宾客皆是京中权贵子弟,簪缨世家。

三年未见。

昔日与我亲厚的贵女们,今日却拘谨异常,低头敛目,鸦雀无声。

连从前总爱撒娇唤我“皇姐”的太子弟弟,也对我客客气气,疏离冷淡。

整场宴席,他们自斟自饮,无人与我搭话。

直至门口传来喧哗。

裴砚礼携一女子步入,满堂寂静瞬间沸腾。

太子弟弟第一个起身相迎:

「裴兄,孟姐姐,你们可算来了!」

方才还沉默的贵女们,也纷纷展颜:

「晚棠,快过来!」

「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那女子立于人群中央,脸颊微红,笑意温婉。

而她身侧的裴砚礼,唇角微扬,眸光含笑——

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四妹妹最爱看热闹,凑近我耳边低语:

「姐,瞧见没?替身逆袭,白月光变恶女。」

「你再晚回来几个月,人家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自小到大,四妹妹总爱说些奇奇怪怪的新词。

幸而她每月三封家书,事无巨细,让我即便远在江南,也如亲见京中风云。

早知这位容貌与我有五分相似的相府庶女——孟晚棠。

据说,她自幼养在庄子,无人问津。

直到我三年前离京养病,她才被接回相府。

起初,因衣着打扮、神态举止皆模仿于我,京中贵女暗笑她“东施效颦”。

世家公子们亦不屑一顾,讥她攀附。

可渐渐地,人们发现——

她不像我骄纵跋扈,反而温婉可人,善解人意。

她会做香皂,会制新奇糕点,还会绣别致荷包。

于是,那些曾围在我身侧的贵女,纷纷转投她门下。

连我那贪嘴的太子弟弟,也日渐亲近她。

甚至,我的未婚夫——怀安侯世子裴砚礼,

从最初冷言警告:“不准学长公主”,

到如今柔声安慰:“你就是你,不必做谁的影子。”

“有我在,没人敢欺你。”

多亏四妹妹绘声绘色,

那些场景如在眼前,让我仿佛从未离开过京城。

可……

「她像我?」

我挑眉,目光落在那因我出声而慌乱无措、下意识拽了拽裴砚礼衣袖的女子身上。

终究没忍住,轻嗤一声:

「哪里像?你们眼瞎不成?」

今日我着一身正红宫装,明艳夺目。

孟晚棠也穿红裙,样式与我相近。

我发间金翠坊新制的凤尾簪流光溢彩。

她头上,竟也插着同款。

她确是美人,温婉如画。

可即便衣裙相似,发式相近,

我仍从她眉眼间,寻不到半分与我相像之处。

因我此言,满堂骤然寂静。

众人循声望来,神色复杂难言。

孟晚棠最先回神,脸色煞白,忽地“扑通”跪地。

「殿下天人之姿,臣女蒲柳之质,岂敢与殿下相提并论?」

她这一跪,众人皆露不满之色。

太子弟弟皱眉不悦:

「皇姐,容貌乃父母所赐,孟姐姐无法选择,你怎能因自己喜独占风头,便迁怒于她?」

迁怒?

我几乎笑出声。

「蠢弟弟,你真听不出,我骂的是你?」

我点的是太子,目光却缓缓扫过全场。

「三年不见,长公主脾气还是这般反复无常。」

「从前只道孟姑娘与长公主相像,如今一看,病弱的长公主哪比得上孟姑娘清丽可人?」

「依我看,长公主也就一张脸能瞧……」

「嗯?以为背地嘀咕,我就听不见?」

我性情刚烈,京中无人不知。

父皇曾劝我,女子当温婉如水。

可我偏不。

与其自己憋屈,不如让旁人受气。

从不委屈自己半分。

看着被我一句话戳破虚伪和气,个个噤若寒蝉的公子贵女们,

我顿觉无趣至极。

「本宫的接风宴,倒像是你们的丧宴。」

「四妹妹,今日辛苦你了。往后但凡有这些人在的场合,不必再邀我同席,看着心烦。」

不想再多留一刻。

我缓缓起身,正欲离去。

可刚行至孟晚棠身侧,她身边侍女忽地惊呼一声。

手一抖,捧着的礼盒直直坠落,砸在孟晚棠肩头。

盒中胭脂倾洒,染红了她素雅的裙裾。

下一瞬——

裴砚礼怒声炸响在我耳畔:

「陆时锦!你又在发什么疯?」

「这些胭脂是晚棠熬了几个通宵亲手调制的,你不喜欢便罢了,为何要毁她一番心意?」

我与裴砚礼自幼相识,他素来清冷如霜,对谁都不假辞色。

相识十余载,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如此动怒。

此刻他眸色沉沉,眉宇间戾气翻涌。

「今日众人念你远归,特意设宴相迎,你却一再搅闹,非要将场面弄得难堪至极?」

「三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蛮横无理,竟……」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所有指责。

满堂倒吸冷气,如风掠林。

裴砚礼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良久,才找回声音:

「你……竟敢打我?」

打了便打了。

我冷笑:「本宫何时给过你直呼其名的资格?」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宫?」

我自认养病三年,已算心平气和。

今日之举,已是极大克制。

若换作从前,宴上宾客敢如此冷落我,

怕是连檐角的雀儿都要被我骂上几句。

可他们忘了——

我陆时锦,从来就不是能忍的性子。

有人偏要触我逆鳞。

「殿下,是奴婢的错!」

「奴婢不知您不喜胭脂,若有冒犯,您尽管责罚,求您别迁怒世子……」

孟晚棠跪地哭求,泪珠滚落如断线珠串,面色苍白,楚楚动人。

可就在她叩首的刹那,我分明瞥见她唇角一闪而过的讥笑。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旁人自然看不见。

尤其是裴砚礼。

他脸色愈发阴沉,仿佛第一次看清我的真面目,咬牙切齿:

「好!好一个长公主!」

「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刻薄狠毒之人!」

太子弟弟也怒指我鼻:「皇姐!孟姐姐做错了什么?!」

「你如此跋扈嚣张,我要禀明父皇,让他重重罚你!」

罚我?

我几乎笑出声。

「尽管去。」

「堂堂太子,储君之相全无,一口一个‘孟姐姐’、‘裴兄’,叫得亲热。」

「不如我也去问问父皇,何时我京中多了这许多‘兄弟姐妹’?」

我又看向裴砚礼,唇角微扬:

「世子莫非忘了,你我尚有婚约在身?」

「既然如此钟情孟小姐,不如去求我父皇退亲,也好成全你们这段‘情比金坚’的佳话?」

最后,我目光落回孟晚棠身上,顿了顿,笑意森然:

「你笑什么?」

「当真以为本宫是个蠢货?」

「我连她衣角都未碰,她怎会失手摔盒?」

「演戏便演得真些,别当满座皆是瞎子!」

这一番话落下,太子脸色铁青,裴砚礼黑如锅底。

孟晚棠更是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满堂宾客,人人神色尴尬,如坐针毡。

我却早已习惯,眼皮一翻,视若无睹。

「放心,不必劳烦你们。」

「今日之事,本宫自会详尽告知孟老丞相与怀安侯。」

「不对——明日本宫要敲锣打鼓,在宫门前搭起戏台,将今日一幕,原原本本,演给全京城看。」

言罢,我不再看众人骤变的脸色,转身欲走。

谁知刚一抬步,竟撞上一具高大的身躯。

那人身材挺拔,面容陌生。

鼻若悬胆,眉眼深邃,轮廓分明,俊美非凡。

可我此刻心火正盛,哪管他是潘安再世?

张口便斥:

「好狗不挡道!」

「眼瞎不成?滚开!」

话音未落,那人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一双眸子骤然亮起,如寒星乍现,竟亮得惊人。

我微怔。

生平头一回,见人被骂得如此酣畅淋漓,非但不怒,反而眸中燃起一丝快意。

正觉古怪,衣袖忽被轻轻一拽。

侧首,是四妹妹,笑得一脸讨巧。

「姐,先说好,你骂了别人,可不能再骂我。」

「还有——这人,先别骂了。」

「他不一样,你好像……把他骂爽了。」

人还能被骂爽?

闻所未闻。

可看那男子神色,的确与满堂宾客截然不同。

那双眸中的光,竟让我隐隐觉得熟悉,

仿佛在何处见过。

他迎上我的目光,身形一僵,朗声自报:

「末将叶鸣舟,龙啸军副将,恭贺殿下康健归京!」

声音洪亮,姿态端正,

可动作却仓促——

将手中礼盒猛地塞进我怀中,转身便走,

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直到我坐上马车,仍觉此事蹊跷。

「叶鸣舟?这人是谁?」

四妹妹摇头:「上月随秦老将军回京述职的副将,听说五年前才入军中。」

她顿了顿,语气微凝:「龙啸营是何等地方?五年便至副将,此人……不简单。」

听她言下之意,并未特意邀请。

我眉心微蹙:「你不认识他?」

「啊?我该认识?」

她眼神无辜,却躲闪不定。

半晌,咽了咽口水,小声提醒:

「姐……你不看看他送了什么?」

她殷勤地打开木匣。

匣中之物入眼,她惊呼一声“哇哦”。

我眸光微动,唇角轻扬。

「这人不请自来,礼却送得别致……」

匣中,是一把短匕。

刃薄如纸,寒光流转。

形制简朴,唯刀柄处,嵌着一颗湛蓝宝石,澄澈如深海。

锋利,合我心意。

接风宴虽不欢而散,

可因这把匕首,我心中畅快。

当夜安眠,次日早早起身。

眼见上朝时辰将至,命人搬了绣墩,坐于宫门侧。

每有大臣经过,侍女便高声通报:

「李大人,令千金昨日宴上讥笑公主病体未愈,仍是药罐子。」

「赵侍郎,令郎昨夜言道,公主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王尚书,您家公子也说……」

我身边侍女皆自小习武,嗓门洪亮,字字如钟。

纵使大臣们绕道而行,也逃不过一字一句入耳。

今日早朝,想必格外热闹。

果然,朝散不久,父皇便遣人召我入宫。

御书房外,太子跪着。

见我来,牙关紧咬,满脸愤恨。

「你来做什么?」

我轻笑:「自然不是替你求情。」

他被我一笑激怒,冷声道:「你得意什么?不过仗着父皇宠你!」

「你自幼锦衣玉食,孟姐姐在庄子吃尽苦头,何曾享过一日安生?你一回来便百般为难她,是何道理?」

依旧一口一个“孟姐姐”。

蠢不可教。

懒得再看,我拂袖而过,推门直入御书房。

「父皇,这太子不成器,不如废了。」

身后,太子气得浑身发抖。

屋内,父皇却神色不动。

「太子不知分寸也就罢了,你也要跟着胡闹?」

他屏退太子与内侍,将一叠奏折递来。

上面满是弹劾我“跋扈无礼”、“掌掴世子”之罪,我只一笑置之。

「这些言官,对宴上琐事耳聪目明,义愤填膺。」

「可三年前那桩军械贪墨案,他们却个个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真是有趣。」

我随手扔开奏折,将怀中手札呈上。

父皇一页页翻看,脸色渐沉,如压乌云。

看到最后,父皇猛地一拍案,怒不可遏。

「他们……竟真敢如此!」

「有何不敢?」

我慢条斯理取过茶盏,就着茶壶倒了一杯,轻啜一口。

「四年前西戎突袭,春阳大军一夜覆没,城破人亡,无一生还。」

「当时满朝大臣,个个上奏,言‘事发突然,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可笑至极。」

「不过是为贪墨军械找的遮羞布罢了。」

「将士手中握的尽是废铁锈刀,如何抵挡西戎铁骑?无异于赤手空拳赴死!」

我的确体弱多病。

但这三年江南养病,不过是个幌子。

暗中,我奉父皇密令,彻查春阳惨案真相。

此事,由我主动请缨,亦是父皇授意。

因无人会防备一个骄纵跋扈的病弱公主。

春阳一案,盘根错节,牵连极广。

太子母族齐家,连同朝中数位重臣,皆深陷其中。

旁人尚可缓图。

「齐家这些年,倚仗太子之势,横行朝野,结党营私。」

「太子耳根软,是非不分,行事轻率。」

「父皇,您真要将这万里江山,托付给这般人物?」

道理,父皇岂会不懂?

可他终究迟疑。

虽非昏君,却生性优柔,凡事总要权衡再三。

更何况,齐家不仅是太子外戚,更是他母族,血脉相连。

此案若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处置不当,恐致朝局动荡,根基动摇。

更别提废黜储君,乃动摇国本之举。

因此,听他低声道:「此事……容朕再思量。」

我并不意外。

只求了与裴砚礼退亲的恩典,便起身离宫。

大事上父皇犹豫。

小事上,却从不拖泥带水。

我前脚踏出宫门,后脚圣旨便已送往怀安侯府。

裴砚礼捏着圣旨寻来时,我正与四妹妹对坐,品她自酿的杏花酒。

远远见他身影,她嘴上说着:「你们谈,非礼勿视,我不听。」

转身便溜进了隔壁偏厅。

裴砚礼浑然不觉,大步踏入。

冷声开口:「长公主,我们谈谈。」

昨日那一巴掌,他面上无恙,神情也已恢复往日清冷。

我心情正好,也不计较他无礼,抬了抬下巴:

「谈什么?」

他将明黄圣旨掷于案上,眉心紧锁:「你何苦将事做绝?可知今日退亲,京中如何议论你?」

我拨开圣旨,漫不经心:「还能如何?无非说我骄横无礼,目中无人。」

「总不会传你身有婚约,却与孟晚棠暗通款曲吧?」

提及孟晚棠,他眸色终于微动。

「你离京日久,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可我与孟姑娘清白坦荡,从未逾矩。你何必因此心生嫌隙?」

他顿了顿,语气放柔,似在劝解,又似在剖白。

一副君子坦荡的模样。

「她是庶女,被嫡母弃于庄中十余年,受尽磋磨。」

「今日你一闹,孟家便要将她再度送回庄子。」

「她也是活生生的人,你步步紧逼,岂非要将她逼入绝境?」

我逼她?

我几乎笑出声。

「我在宫门前一字未提她,她被送回庄子,是孟家家事,与我何干?」

「况且,孟家之事,又与你何干?」

「你说与她清白无染,怎的她还未哭诉,你倒先替她鸣起不平来了?」

我向来言辞犀利,不留情面。

不知是哪一句戳中他逆鳞。

他骤然攥紧拳头,眼中怒意翻涌。

「昨日你在宴上污我与她有私,今日便退亲。」

「如今满城风雨,你大张旗鼓昭告天下,难道不是想坐实谣言,将我与她推上风口浪尖?」

他目光灼灼,满是失望与痛心。

「陆时锦,早知你如此凉薄,当年围猎你被贼人掳走,我便不该救你!」

不错。

十年前京郊围猎,我的马受惊狂奔,被马匪掳去。

那伙人原以为我不过是个寻常官家小姐,打算勒索些银钱便罢。

毕竟大户人家最重名声,多半会花钱消灾。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我是当朝长公主。

身份败露,知难善了,竟想一把火烧死我灭口。

茅屋烈焰冲天,浓烟滚滚。

我未能逃出,被熏得双目失明,昏死前,只依稀听见有人破门而入。

后来,人人都说是裴砚礼救了我。

因这一桩恩情,加上怀安侯夫人有意联姻,

及笄之后,父皇便顺水推舟,赐下婚约。

可是……

「裴砚礼,当年——当真是你救的我?」

“啪”的一声,酒杯坠地,碎成数片,溅在他靴尖。

本念旧情,想留你三分体面。

既你不识抬举,那便撕破吧。

「那时我眼被烟熏瞎,可耳朵未曾失聪。」

「若非念及你裴家先祖与我大元开国同生共死的情分,我早将你那虚伪面目,撕个干净。」

我语调轻缓,却字字如刀。

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近他,唇角含笑,立于他面前。

「此事你不提,便罢了。」

「看在你今日敢为孟晚棠怒气冲冲来质问的份上,我还当你是个男人。」

「可你偏偏提起……」

「怎么?当真以为我眼盲心瞎?还是以为我对你尚存情意,才纵容你至今?」

他脸色骤变,显然未料我竟洞悉真相,且对他毫无男女之情。

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我却未停。

故作恍然,轻笑出声:

「对了,你说你与孟晚棠清白无染?」

「可去年正月十六,你二人携手同游白马寺,香客皆见。」

「七夕那夜,桂花巷深处,你与她相拥而吻,月色可鉴。」

「若这也算清白,那何为不清白?」

他握拳的手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能眼睁睁看我笑意盈盈,步步紧逼。

「裴砚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话别说得太满。」

「否则,我真要怀疑——你是想把我笑死。」

论口舌之争,我从未输过一人。

他来时,气势汹汹,如临大敌。

走时,却面如死灰,踉跄而去,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直至他身影远去,四妹妹才从侧厅溜出来。

手里还捏着几粒葵花籽,边剥边嗑。

她眨巴着眼,一脸好奇,却不深究。

只问最要紧的:

「姐,你怎么知道他俩亲嘴的事?」

我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头也不抬:

「猜的。」

她不信,立刻警觉:「猜得这么准?不可能!是不是除了我,还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谁?是不是你在外头另收了妹妹?」

「天哪!我不是你唯一的宝贝妹妹了?」

她装出一副心碎模样,扑过来用脑袋蹭我肩膀:

「不许!这关系我不同意!」

的确。

这三年,除她之外,尚有他人与我通信。

六封密信,三年间断续而来。

信中不谈私情,只述京中风云,尤其详述裴砚礼与孟晚棠如何暗通款曲,举止亲昵。

可至今,我仍不知那写信之人是谁。

此事,不便与四妹妹细说。

知她故意耍宝逗我开心,并非真要追问,我也便不拆穿。

只抬手,一指头戳开她乱蹭的脑袋,冷声道:

「别忘了,我还有四个妹妹。最小的那个,才一岁半。」

她“啊”地一声,仿佛真被击碎。

又手忙脚乱把自己拼好,抽抽鼻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嗑她的瓜子。

片刻后,又想起什么:

「对了姐,昨天那几个在宴上嚼你舌根的世家公子,今早全被人堵在家门口揍了。」

「李家千金和王家小姐更惨,闺房里莫名其妙爬进一堆毒蛇,吓得哭了一整天。」

「你说,是谁这么仗义?莫非是哪个江湖侠士路见不平?」

她兀自嘀咕着猜测。

而我,脑海中却忽地闪过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日宫门前,被我骂得脸红却眸光灼灼的男子。

那身影快得抓不住。

我也不在意,只端起杏花酒,轻轻一抿。

「是不是侠士,谁又说得清呢?」

那一夜的京城,格外不平静。

李家千金被罚跪了一夜祠堂,哭声断断续续。

王家小姐在房中抄写《女诫》,抄得指尖发颤。

赵侍郎之子被家法伺候,挨了三十鞭,趴在床上起不来。

太子也被禁足东宫,一夜之间抄了三遍《帝王策论》。

而孟晚棠,被孟家主母连夜送出城外。

可不过几日,她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只因太后出宫礼佛,途中马匹受惊,狂奔至悬崖边缘,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孟晚棠挺身而出,救下太后。

太后感念恩情,亲自将她带回宫中,更向父皇求了恩典,封她为安阳县主。

五月十六,太后寿辰,特意邀她入宫赴宴。

太后素来不喜喧闹。

寿宴之上,宾客寥寥。

除父皇与一众妃嫔,仅有我们几位皇子公主,以及怀安侯一家。

我到时,孟晚棠与裴砚礼已落座。

连被禁足的太子,竟也破例出席。

几人围在太后身侧,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见我进来,笑声戛然而止。

连太后也只淡淡扫我一眼,轻飘飘道:「你回来了?」

语气冷淡,仿佛他们才是至亲骨肉。

而我,不过是个外人。

我神色如常,命侍女奉上寿礼,便安然落座于四妹妹身旁。

语气轻缓:「是啊,想您了,自然得回来看看。」

这话虚情假意,太后怎会听不出?

可她早已习惯,只冷哼一声。

直到见父皇与端妃携手而来,脸上才浮起笑意,吩咐开席。

丝竹悠扬,舞影翩跹。

表面和乐,实则暗流涌动。

我素来厌烦这等虚伪场面。

酒过三巡,正欲寻由告退。

忽见孟晚棠执盏而来,步履轻盈,笑意温婉。

「殿下。」

她停在我面前,姿态恭谨,笑容得体。

「前日接风宴上,你我之间或有误会。」

「今日借太后寿辰,敬您一杯,若曾有冒犯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予以宽恕……」

余光中,裴砚礼执杯的手微顿。

太子也停下动作,目光投来。

我轻挑眉梢。

呵,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他们能忍一整天呢……

孟晚棠这番话,听着滴水不漏,谦卑有礼。

细品之下,却处处是陷阱。

既说是“误会”,又提“宽恕”。

我若接过这杯酒,岂不等于承认自己心胸狭隘,无理取闹?

我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唇角微扬:

「抱歉,本宫体弱,不胜酒力。」

她一怔,目光下移,落在我手中酒杯上,神情瞬间委屈:

「可是……殿下方才还在饮酒……」

我不答,只将杯中酒水一倾,尽数泼于身后石阶。

空盏搁下,语气平淡:

「哦,现在不能喝了。」

这举动明目张胆,她瞳孔骤缩,眸底怒意一闪而逝。

可转瞬,又化作楚楚可怜。

「果然……殿下仍在怪我……」

她泪落如雨,说哭就哭,本事极好。

大颗泪珠滚落,瞬间引得众人侧目。

太后眉头紧皱,心疼不已:

「棠儿,谁欺负你了?告诉祖母!」

乐声骤停,满堂寂静。

孟晚棠慌忙摇头:「太后息怒,是沙子进了眼睛……」

嘴上说着无事,眼神却飞快掠过我,带着惊惶与怨恨,哽咽难掩。

那副委屈模样,惹人怜惜。

果然,太后怒不可遏:

「陆时锦!今日是哀家寿辰!棠儿是哀家救命恩人,贵客中的贵客!」

「你竟当着众人面欺辱于她,是存心要让哀家难堪吗!」

戏台搭好,从不缺唱戏之人。

太子立刻接腔:

「皇姐何曾把您放在眼里?」

「祖母不知,前些日子她不仅辱骂大臣子女、掌掴怀安侯世子、高调退婚,还怂恿父皇废我太子之位!」

“废太子”三字一出,满座哗然。

妃嫔们交头接耳,震惊不已。

太子生母端妃更是脸色煞白:「皇上,此事当真?」

父皇尚未开口,太后已怒不可遏,抄起茶盏朝我砸来。

可她年迈力衰,茶盏未至我身,便坠地碎裂,茶水四溅。

她只得猛拍桌案,指尖直戳向我,怒不可遏:

「混账东西!」

「皇帝!你睁眼看看,这就是那贱人生的女儿!」

「和她娘一个样,粗俗不堪、无法无天!」

我母后,是父皇年少时执意迎娶的发妻。

那时父皇尚未登基,太后便嫌弃她出身医女,门第低微,日日辱骂她举止粗鄙。

甚至不顾圣意,强逼父皇纳了太子之母——她的亲侄女为妃。

她一心要将侄女扶正,登上后位。

可即便母后病逝,父皇也宁肯后位空悬,始终未肯低头。

自此,太后便将我视作眼中钉、心头刺,恨意日深。

今日这场寿宴,分明是鸿门之局。

我却毫不在意。

只淡淡一笑:「老太太,您一口一个『粗鄙』『贱人』,这般粗陋恶毒的字眼,别说是我母后,便是乡野村妇也羞于出口。」

见她气得面皮涨紫,似要反唇相讥,

我却又轻叹一声,故意打断:

「唉……您只看谁哭得惨便偏心谁,听谁先告状便信谁,若真是这般昏聩,我纵有千张嘴也辩不清。」

「不如这样——就当他们所言句句属实,您要替心尖人讨公道,那便罚我吧。」

「杖刑也好,拶指也罢,若还不解恨,大可将我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我一死,这长公主之位正好空出来,您疼爱的『恩人』也不必委屈当个县主,直接晋封公主,日日承欢膝下,岂不更称您心意?」

话已至此,她哪里还吐得出半个字?

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你……」

那副模样,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厥过去。

众人慌忙围上,又是抚背顺气,又是指责我大逆不道。

「太后息怒,莫要气坏身子!」

「皇姐怎敢如此顶撞祖母!」

「皇上,您瞧瞧锦儿……」

好不容易缓过气,太后终于找回声音:

「好、好个目无尊长、牙尖嘴利的贱婢!别以为哀家不敢动刑!来人——」

「够了!」

父皇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瞬间压下全场喧哗。

他冷目环视,最后落在我身上,语气稍缓:

「锦儿,你身子弱,先回府歇着。」

「这几日京中纷乱,无事便闭门静养,不许见客,也不许外出。」

这话听着是责罚,实则是护我。

明面上禁我足,暗地里却是警告众人——谁也不准再动我分毫。

我心知肚明,太后一干人又岂会不懂?

太后难以置信:「皇帝!你竟如此偏心!」

父皇冷笑:「母亲,您就不偏心?」

一句话,如刀剜喉,噎得她哑口无言。

因她本就偏心至极。

父皇二子六女,她独独对齐家血脉的太子青眼有加,余者皆如草芥。

此局已破,宴席再无意义。

我向父皇行礼,转身欲离。

途经孟晚棠身侧,脚步忽顿。

她显然未料到,一场惊涛骇浪竟被父皇两句话轻描淡写揭过。

那双温婉眼眸中,恨意如毒蛇吐信,再难遮掩。

我却毫不避讳,唇角微扬,抬手轻拍她肩头,凑近耳畔,低语:

「孟姑娘,你搭戏台的功夫还欠火候。」

「有空,多向那两位学学。」

我眸光微动,示意太后与端妃。

毕竟十三年前,正是她们联手一出大戏——

逼得我母后小产,此后一年郁结于心,缠绵病榻,芳华早逝……

寿宴未散,四妹妹便追了出来。

我前脚踏出宫门,她后脚便跟上。

「姐,你今天……真帅啊……」

她拖长尾音,一个“啊”字弯弯绕绕,眼里闪着光,兴奋得比我还激动。

不等我回应,已挤眉弄眼,朝我抛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姐,今晚别睡,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她说要看戏,来的方式却如夜行刺客。

三更时分,屋顶瓦片轻响,一道黑影如燕掠下。

不止她一人。

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正是接风宴上见过的叶鸣舟,同样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

我微怔:「这是怎么回事?」

四妹妹拍拍胸口,得意道:「我新收的小弟,今晚他就是你的人形坐骑!」

不知哪个词戳中了叶鸣舟。

本只耳尖微红的男子,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身形僵直,声音发紧:「是!」

目光躲闪,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落在我脸上。

这两人搭在一起,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四妹妹却不多解释,催我换上夜行衣,

随即让叶鸣舟俯身,将我背起,纵身跃上屋脊。

我竟不知她身手如此矫健。

夜色深沉,街巷无人,偶有禁军巡逻、更夫打更。

她轻盈穿行于屋檐巷角,如风掠影。

倒是背着我的叶鸣舟,呼吸渐沉,脚步也略显凌乱。

又一次险些踏空,我皱眉低语:「叶小将军,本宫是烫手山芋不成?」

他脚步猛地一顿,声音发紧:「殿、殿下何出此言?」

双臂收紧,背脊绷得更直,硌得人生疼。

夜风微凉,可隔着衣料,他浑身滚烫,像燃着一团火。

正此时,四妹妹忽地停下。

她抬手示意前方屋顶,轻声道:「小心,到了。」

随即压低身形,避开巡卫,轻巧翻上屋面。

关键时刻,叶鸣舟总算稳住,将我轻轻放下。

揭开一片瓦,下方是一间宽敞密室。

烛火摇曳,人声隐约可闻。

「棠儿,你说陆时锦会身败名裂,太后会取她性命,可今日情形,我如何信你?」

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攀上男子肩背,嗓音娇媚:「裴郎莫急。」

「天书有言,陆时锦必死,你终将登临九五之尊。」

「你瞧,它说我乃天命之女,凤命在身,可逆天改命——这不,我已成县主,风光回京了?」

棠儿。裴郎。

屋中私语之人,不是孟晚棠与裴砚礼,还能是谁?

他们浑然不知,屋顶之上,已有三人静听多时。

此刻正密谋如何窃取大元江山。

孟晚棠语出惊人:「天子昏庸,太子愚钝,齐家外戚专权,朝中蛀虫遍地。」

「待西戎开战,大元连失三城,大皇子战死,皇帝气病卧床,太子登基……」

「你便可手持齐家贪墨军械的铁证,起兵清君侧,名正言顺夺位。」

「反正那三城本就是齐家故意放失,算不得你背信。」

裴砚礼轻叹:「说得轻巧,却不知要等多久?」

「快了,」她指尖轻点他唇,「天书上写,陆时锦死后两月,西戎必起战端。裴郎,再等等……」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字字清晰,句句惊心。

我起初只觉荒诞,可听着听着,寒意从脊背爬起。

直到悄然返回府中,我才彻底明白。

「难怪……我与孟晚棠素无恩怨,她为何一见我便处处挑衅?」

「原以为她贪慕裴砚礼,实则——她在等我死,图的是这万里江山?」

「天书?倒真是有趣……」

想通此节,我竟想笑。

反观四妹妹,

早已没了带戏的得意,缩在角落抠着衣角,像只受惊的鹌鹑。

可怜又可爱。

这模样,分明是藏着天大的秘密。

我眯眼,勾勾手指:「四妹妹,没什么要交代的?」

「比如——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夜在此密会?」

她浑身一僵,脸色发白,

像赴死般闭眼咬牙,终于开口:

「因为……孟晚棠口中的天书,是我写的!」

「姐,你可能不信……这世间,本是一本书。」

「而书中的女主,原不该是她——是我。」

四妹妹说,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这个世界,不过是她那个世界里的一本书。

她穿书而来,本该是书中的女主角。

五岁那年,她会从狗洞溜出皇宫,被人贩子拐走,受尽磨难。

直到我离京养病,她才会因容貌与我相似,被裴砚礼当作替身带回京城。

她还说,那些被太子维护、救太后封县主的荣光,本该是她的命运。

而我,不过是书中恶毒女配。

会在一次次陷害她后自食其果,最终被太后一杯毒酒,赐死宫中。

「孟晚棠口中的天书,是我穿来后记下的关键节点。」

「比如你何时离京,我何时遇见裴砚礼,太后何时遇险,西戎何时出兵,裴砚礼何时称帝……」

「我怕记混,连胭脂配方、糕点方子都写得清清楚楚,就等着长大做生意赚钱呢……」

她讲得坦白,我听来虽如梦魇,却也渐渐信了。

荒诞不经,可落在四妹妹身上,竟也说得通。

但……

「你写的东西,怎会落入孟晚棠手中?」

提到这个,她立刻炸毛。

「五岁那年我从狗洞爬出去,明明把手札埋在御花园假山下!」

「可那姓孟的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的!还照着剧情走,处处模仿你,你说气不气人?」

我不怒,只觉蹊跷。

「按你说的,女主本该是你,嫁给裴砚礼,当上皇后。你为何不走这命?」

她身形一僵,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四年早八都熬过来了,不想再吃两年苦命饭!」

「明明能当公主,三宫六院任我选,干嘛非得嫁一个男人,跟一堆女人争宠?」

「再说——裴砚礼心机深沉,冷面薄情,根本不是我的菜!」

「我就喜欢会撒娇、甜甜叫我姐姐的小奶狗啊!」

我:「……」

似懂非懂,又好像懂了。

可她不给我细想的余地,

一头扎进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鼻涕眼泪全蹭在我袖口,还揪着不放,可怜巴巴。

「姐,你的死是个关键节点。你死后两个月,西戎必会开战。」

「虽然现在事情有些偏差,但大体还在按原著走……」

「我不想你死啊,呜呜呜……」

她脑袋在我胸口乱蹭,哭声震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拉不动,甩不脱。

我认命地揉着额角,轻敲桌面:

「去,叫你小弟进来。」

四妹妹抽抽鼻子抬头,眼圈通红,懵懂点头。

叶鸣舟一身黑衣,皱眉而入。

不知是否因偷听了密室之语,

他神色凝重,眉宇间透着一股肃杀。

我面无表情:「跪下。」

他没有丝毫迟疑,“扑通”一声,双膝落地。

干脆利落,像个训练有素的兵。

我略一颔首,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指尖挑起他的下颌。

「有一件事,或许欺君,或许会要你的命。」

「但能救大元三城百姓,你——敢不敢做?」

这动作带着审视,带着压迫。

寻常男子,定会本能闪避,或心生抵触。

可他没有。

不仅未动,脸颊竟微微泛红。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竟燃着一团我看不懂的炽热。

「臣,愿意!」

「只要殿下下令,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对上他滚烫而狂热的视线,我心头微震。

下一瞬,唇角缓缓扬起。

既然如此……

「他们不是盼着我死吗?」

「那——我就死一次,给他们看好了。」

我“死了”。

死因与“天书”所载一致——饮下太后赐的一杯酒。

那酒,是千顺节当日,四妹妹在太后宫中巧言换来的。

「这祭酒别人都有,唯姐姐没有,若传出去,岂不让人说祖母不盼姐姐安康长寿?」

千顺节饮祭酒,寓意顺遂平安,乃大元旧俗。

酒中自然无毒。

我只是服了假死药,气息全无,脉象断绝。

公主府白幡高挂,素灯成行。

四妹妹披麻戴孝,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演技堪称绝妙。

无人怀疑我的死。

下葬那夜,本该早已离京的叶鸣舟,悄然潜回,将我从冰冷的棺椁中救出。

城外,有一处隐秘小院,是我母亲生前暗中购置,留作退路。

安置妥当后,叶鸣舟未作停留,连夜策马出城,奔赴边关。

我也即刻修书一封,送往孟获城,交予镇守西戎多年的大皇兄。

因我的“死”,父皇痛不欲生。

太后虽矢口否认下毒,

可父皇已与她彻底决裂。

只是,他仍想给太子一次机会。

未提春阳旧案,转而以端妃兄长逼良为娼、强占民田之罪开刀。

可齐家外戚非但不悔,反而狗急跳墙,

胡乱攀咬,妄图将罪责转嫁他人。

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两个月后,边关急报如雪片般飞来——

八百里加急,一封接一封:

西戎突袭,城门失守!

最后一封,赫然是大皇兄孤身迎敌,力竭战死,乱刃加身!

父皇倒下了。

他虽优柔,却是个真心疼子女的慈父。

早朝之上,闻此噩耗,悲怒攻心,当场昏厥。

此后半月,昏迷不醒,药石罔效。

无帝坐镇,朝堂大乱。

在太后授意下,齐家一党高举“国不可一日无君”之名,

上书请太子登基。

太子欣然应允。

可就在他踏向龙椅的刹那,

裴砚礼率禁军破门而入,将他当场拿下!

紧接着,一篇《斥太子书》传遍京华。

我看过那篇文章。

字字泣血,句句如刀——

详述太子、齐家及十余重臣贪墨军械,

致使春阳城一夜覆灭,边关连失三城,大皇子惨死沙场。

裴砚礼师出有名,雷霆出手。

太子囚入宗人府,太后与端妃软禁宫中。

涉案大臣,尽数下狱,朝堂为之一清。

此后数日,他闭门谢客,

一副不恋权位、只为苍生申冤的清正姿态。

这走向,我早有预料。

也知他绝不会止步于此。

果然,太子被囚第三日,钦天监突然奏报:

紫微星大亮,天降明君!

次日,孟相便跪于怀安侯府门前,

言辞恳切:国不可一日无主。

他以裴家先祖曾与太祖并肩打下江山为由,

恳请裴砚礼登基称帝。

朝中大臣纷纷附议,声势浩大。

裴砚礼假意推辞数次,终“勉为其难”应下,

定三日后登基。

更迫不及待,指明皇后人选——孟晚棠。

仿佛生怕天下不知他靠孟家上位。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就在他身披龙袍,牵着孟晚棠的手,

一步步迈向龙椅的瞬间——

一声高亢的“皇上醒了!”骤然划破大殿死寂!

“放肆!何人喧哗?来人,拖出去!”

孟相怒喝,脸色铁青。

那年轻内侍满脸泪痕,浑身发抖,

却仍拼死喊出:

「先皇……不,是嘉元帝!他、他醒了!」

皇帝醒了!

裴砚礼与孟晚棠脸色骤变,如遭雷击。

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禁军在手,宫门已封,唯有硬撑到底。

裴砚礼咬牙,强作镇定:「大礼继续!」

他登临龙椅,孟晚棠立于身侧,凤冠霞帔,笑意难掩。

就在此刻,我随父皇踏入大殿。

所见正是这一幕——

龙椅之上,伪帝伪后端坐,

群臣或惊或惧,或跪或立。

三分之一大臣随孟相跪拜,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这一出大戏,比我看过的任何一场都更荒唐、更精彩。

我站在殿门,终于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龙袍和凤袍都挺合身的,准备挺久了吧?」

不只是裴砚礼。

我轻笑出声的刹那,满殿目光如针般射来,人人面如土色,

仿佛见了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甚至比看见精神矍铄、毫无病容的父皇更骇然。

唯有孟晚棠,激动得声音发颤。

「陆时锦?你还活着?!」

她尖叫出声,满脸不可置信,几乎失态。

裴砚礼比她冷静。

他未开口,目光在我与父皇之间来回扫视,

眸底寒光一闪:「你们……是装的?」

我未答。

父皇却冷笑出声:「装病?」

「若非朕这一病,如何看得清你们个个狼子野心,包藏祸心!」

「嗯?龙椅滋味可好?可要朕亲自请你下来?」

天子威仪,不怒自威。

可裴砚礼仍端坐不动。

其实,只要此刻他肯退下,尚有活路。

毕竟他只揭发了太子与齐家,世人眼中,他是清君侧的忠臣。

登基乃群臣力请,他不过是“顺应天命”。

可事已至此,他岂肯回头?

孟晚棠与孟相更不肯。

「裴郎,退不得!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对!」孟相咬牙,「太子失德,大皇子已死,如今宫禁在握,只要今日登基,史书由谁执笔,还不知是谁说了算?」

其余大臣原本懵懂,此刻哪还不明白?

「根本无紫微星现世!裴砚礼、孟德远,你们竟敢——」

“造反”二字尚未落地,

那大臣喉间一凉,血溅三尺,当场倒地。

人一死,反局已成。

裴砚礼不再犹豫,冷声下令:「来人!」

「刺客闯宫,挟持圣上,格杀勿论!」

禁军蜂拥而上,长剑如林,瞬间将我与父皇围困。

冰冷的刃锋贴上咽喉,稍一用力,便是血溅当场。

可我与父皇,纹丝未动,毫无惧色。

不错,史书由胜者书写。

可——

「谁说今日,你们就赢定了?」

我勾唇一笑,眼底尽是讥诮。

这笑容,彻底激怒了孟晚棠。

「你什么意思?!」

我慢条斯理推开颈边利刃,语调轻柔:

「我的意思是——我都假死了,那西戎突袭、三城失守、大皇兄战死……又怎会是真的?」

「天书」二字一出,裴砚礼与孟晚棠脸色骤变。

「你怎么知道天书?!」

「不可能!我的人已传信回来,大皇子分明已死!」

两人齐声质问,关心之事却截然不同。

我未答,只轻轻拂去衣上尘。

「不如,你们先问问——我是怎么进的宫?」

谣言一张嘴,真假难分辨。

西戎能“突袭”,我军也能“突袭”。

大皇兄的演技,不输四妹妹。

我一封密信,他便心领神会,将计就计,骗得裴砚礼深信不疑。

天高路远,我赌的,正是他们对“天书”的盲信,

不会反复求证。

更赌他们只盯着朝堂与孟获城,

忽略了东边那支沉默的龙啸军。

这一次,狗洞立了大功。

他们以为皇宫尽在掌控,

却不知龙啸军一支精锐,早已由四妹妹引路,

从那无人知晓的狗洞悄然潜入。

我手中长剑一推,

其余“禁军”手中的刀锋,瞬间调转。

眨眼之间,反贼尽数被制,动弹不得。

局势,瞬间翻盘。

裴砚礼与孟晚棠终于看清,

那身着禁军铠甲、立于我身侧的,

正是叶鸣舟。

「龙啸营?!」

「你竟把龙啸军调回来了?!」

我?

我哪有这等本事?

是叶鸣舟偷了秦老将军的虎符,私自调兵回京。

可我不说破,只抬头望天,悠悠道:

「算算时辰……四妹妹该已打开宫门,」

「你苦心安排的那一万‘听令于你’的禁军,」

「此刻,也该投降了吧?」

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地撞开。

四妹妹欢快地跳了进来,裙摆飞扬。

「姐,外面搞定啦!」

环顾殿内,她满意点头:「不错嘛,你们动作也挺快……」

裴砚礼与孟家父女的脸色,精彩至极。

尤其裴砚礼,双目赤红,满是不甘:

「凭什么?!」

「当年我太祖和你们陆家一起打天下,凭什么最后是你们姓陆的坐上龙椅?」

孟晚棠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输了,发了疯似的挣扎。

「不可能!我是天命之女!今天之后我本该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陆时锦,都是你!是你毁了我!」

四妹妹在旁边啧了一声,皱眉道:「不是,姐妹你太入戏了吧?」

「捡了本笔记照着做,你就成天命之女了?那写书的我算什么?天命之母吗?」

她又转向裴砚礼,语气特别真诚:「还有你,可能不知道,你太祖是断袖,你们这些后代没一个是亲生的。」

这几句话,直接让裴砚礼和孟晚棠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过了好久,裴砚礼才找回声音,死死盯着我:「你们早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阻止我?」

为什么不早点阻止他?

当然是因为如果我直接废太子、收拾齐家,别人会说我残害手足。

等他把齐家的贪腐案揭发出来,我再收拾他,名正言顺啊。

裴砚礼不傻,看到我嘴角的笑,瞬间就明白了。

他咬着牙:「认识十几年,我竟不知道你有这种胆识和手段……」

不知道这是感叹还是讽刺。

很明显,他还是不甘心。

就在他被押着离开,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暴起,夺过守卫的刀朝我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听见四妹妹和叶鸣舟同时大喊:

「姐姐小心!」

「殿下小心!」

该小心的不是我,是裴砚礼。

我是有病,又不是弱。

从小我就知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

但别人不知道。

尤其是裴砚礼,在叶鸣舟飞身夺刀后,整个人僵住,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胸口。

那里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很朴素,但削铁如泥,只有手柄上镶着一颗透明的蓝宝石。

「你……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九岁那年从火场爬出来,我就发誓,再也不会让别人掌控我的命。」

我说得很大声。

可惜他听不到了。

他死了,死不瞑目。

看到他倒下的尸体,孟家父女终于老实了,乖乖被押走。

直到人都散了,一切结束。

父皇才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我。

「假死、无诏调兵、给我下药……你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胡子都在抖。

我不怕,耸耸肩:「不敢的事挺多啊,比如不敢真的死。」

「还敢顶嘴?我在那儿躺着,你就不怕他们真杀了我?」

气急败坏的父皇抄起砚台就砸过来。

我不躲,砚台也刚好从我身边飞过。

回头看了眼钉在门上的砚台,我有点无奈。

「你又舍不得真打我,非要演这出,不是浪费吗?」

我叹了口气,把断成两截的砚台捡回来。

「他们不敢杀你,杀了你裴砚礼怎么当明君?他想坐稳位置,顶多给你下慢性毒,让你躺半年再死。」

看他又要发火,我赶紧安抚。

「放心,你的药我都让四妹妹换了。」

「你喝的都是我娘当年给你配的补药方子,我就加了点昏睡药,没副作用。」

父皇脸色还是很差。

「朕气的是这个?朕气的是你拿自己的命逼我对付齐家,舍弃太子!」

提到太子和齐家,我也来气了。

「当太子分不清是非,纵容母族和大臣贪污,这样的太子不废,难道要让天下改姓齐?」

「父皇,不是我说,你这个皇帝当得太失败了。」

「你的禁军替别人卖命,你的臣子一心扶持别人。」

「今天这局面,你敢说不是你一直忍让造成的?」

「父皇,您是天子,不只是太后的儿子,太子的父亲。」

「您更是大元万民的天,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公道。该狠心时犹豫不决,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含冤而死的百姓?」

「这些年您一再容忍齐家,已害母后香消玉殒,令一城生灵涂炭。如今,您还要纵容这些蛀虫?是嫌这江山的裂痕,还不够深吗?」

这番话,如利刃直刺父皇心口。

他怔在原地,怒意全消。

目光缓缓落在我脸上,仿佛透过我的眉眼,看见了那个早已逝去的人影。

良久,他才颓然一叹,声音沙哑:

「是啊……朕这个皇帝,竟还不如你一个女子看得透彻……」

话音落下,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可我知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齐家、孟相、怀安侯……

那些贪腐的权臣,叛乱的逆党,一个都逃不掉。

这一刻,我忽然想笑。

不是讥讽,而是真心。

「我?我哪里通透了?」

「您知道的,我不过是在报私仇罢了……」

与父皇长谈许久。

走出大殿时,天色已染上暮色。

夕阳西沉,漫天云霞如血,将整座皇宫浸在一片赤红之中。

红光里,两个身影静静等在殿外——一立一坐,姿态分明。

听见脚步声,四妹妹霍然起身,小跑着迎上来。

「姐,父皇没为难你吧?」

她紧张的模样,倒有几分惹人怜。

我不禁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

「能为难我什么?难不成杀了我?」

听我还能玩笑,她松了口气,眉眼弯弯。

而她身后那道挺拔的身影——叶鸣舟,紧绷的肩线也终于松缓。

就在此时,我忽然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一道狰狞的伤口蜿蜒其上,血迹未干,触目惊心。

想起方才裴砚礼暴起夺刀,是他飞身相护……

我轻“啧”一声,眉头不自觉蹙起。

「蠢货,没看见我有匕首?不会躲吗?」

他支吾着低头:「看、看见了……」

夕阳余晖洒落,他不敢抬头,只将脸埋得更低。

可耳尖与脸颊,却悄然染上绯红。

这一幕,忽然在我脑海中勾起一道模糊的影子。

我想起来了——那年茅草屋中,我被马匪所困。

曾有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鼻青脸肿地躲在门缝外偷看。

那时我骂他:

「有手有脚不挣命,偏要当贼!」

「小小年纪就跟着匪徒混,有这力气,不如去边关挣个军功!」

那时,京中多少公子小姐被我言语刺哭。

可那孩子没哭。

只是脸涨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倔强的光。

原来,他就是那孩子?

「姐,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四妹妹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收回目光,也不瞒她:

「去孟获城。西戎蠢蠢欲动,我想见见大皇兄。」

她立刻扑上来,抱着我的胳膊撒娇:

「姐姐,带我一起去嘛!」

「我会唱歌,会讲趣事,这么可爱的妹宝,带上不吃亏的……」

话音未落,叶鸣舟也鼓起勇气开口:

「殿、殿下……能带上臣吗?」

我挑眉,略带狐疑:「带你?」

「为何要带你?我们很熟?」

目光扫过他手腕的伤,又皱眉:「还不去包扎?瞧着碍眼。」

他却没动。

像被钉在原地,目光灼热地望着我,神情恍惚。

这般模样,实在古怪。

四妹妹忽然歪头,视线一落,猛地瞪大眼睛。

“啊啊啊!”她尖叫一声,飞扑过来捂住我的眼,

声音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姐!别再骂他了!」

脚步慌乱,她转身就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

四妹妹,你给我闭嘴!

头又开始疼了。

旧疾隐隐发作。

我心中忽生预感——

这一趟孟获城,怕是……难得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