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湖光潋滟间,白裙飘飘,似旧年的光阴,轻轻摇曳

发布时间:2025-09-12 09:44  浏览量:16

暮春的风裹着湖水汽儿漫过来,我蹲在青石板台阶上,看柳枝在水面撩出细碎的涟漪。忽有片白影从倒影里浮起来——是月白色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朵半开的玉兰。

我猛地直起身子,膝盖磕在石凳上生疼。那白影晃了晃,又融进水波里。这场景太熟悉了,像极了每个雨夜入睡前的幻觉:穿白裙的姑娘立在船头,发梢沾着水雾,回头朝我笑:"阿砚,你看这湖光多好。"

"姑娘,发什么呆呢?"竹篮碰了碰我胳膊,卖菱角的老妇人声音里带着关切,"湖边风凉,仔细着了凉。"

我摸钱包时指尖顿住——老妇人腕上的银镯子,和记忆里那只分毫不差。"阿姨...您以前常来这儿?"声音发颤,连自己都听着陌生。

老妇人眯眼笑:"在这湖边住了四十年,从扎麻花辫到两鬓斑白。"她忽然盯着我,眼角的皱纹堆成花,"你这眼尾的痣,倒像极了二十年前的小砚子。"

二十年前。这三个字像块沉石,"咚"地砸开记忆的湖面。

那年我刚考上大学,暑假最后一天晃到湖边。蝉鸣碎成金箔似的,在湖面上晃得人眼晕。我蹲在码头上啃冰棍,忽听船桨划水的轻响——木船船头立着个穿白裙的姑娘,发尾用红绳扎成小辫,腕上银镯随着动作叮铃作响。

"要搭船吗?"她歪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我撑船去对岸,你帮我带半袋桂花糖,成不?"

后来才知道,她叫苏清欢,是湖边老茶铺老板的女儿。十七岁的姑娘总说"湖水是活的,会记住所有开心事"。我们常在清晨划船,她教我辨水鸟的啼鸣,我给她念新写的诗。有次念到"愿我如星君如月",她耳尖瞬间通红,船桨往水里一戳,溅得我衬衫全是水痕:"阿砚,你写的诗像糖霜,甜得发腻。"

所有的甜都碎在九月的雨里。开学前三天,我在茶铺门口等她,却见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堵着门。"苏小姐,"为首的递名片,"我们想收购湖岸,您父亲的茶铺...估值三百万。"

清欢的白裙在风里晃,像片被揉皱的云。"不卖。"她攥着门框,指节发白,"这湖是我爷爷的爷爷挖的,每块石头都有故事。"

那晚我在船坞等了整宿。湖面像块黑绸缎,零星星子坠在上面。直到凌晨三点,木船"吱呀"靠岸,清欢的白裙沾着泥,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

"阿砚,"她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我要去上海了。我爸...他病了,需要钱。"

这才发现她腕上的银镯子没了。"那...还回来吗?"

她低头拨弄船桨,水花溅在鞋尖:"等湖水结了冰,我就回来。"抬头时又笑了,"到时候我们在冰上刻字,刻'苏清欢和林砚',刻一辈子。"

可湖水再没结过冰。我大学毕业那年冬天,湖边立起"XX度假酒店"的广告牌。请了假回去,茶铺成了奶茶店,船坞停着电动游船。我蹲在老码头上,看红马甲工作人员教游客划桨,忽听有人喊:"阿砚?"

是清欢的母亲,此刻正站在我面前,竹篮里的菱角泛着青。"清欢走后,我把茶铺盘出去了。"她掏出手帕擦眼睛,"她在上海过得不好,总说想回来看看。可这湖...早不是从前的湖了。"

喉咙发紧,我摸出兜里的油纸包——二十年了,我一直带着她塞的桂花糖,糖纸发黄,糖块硬邦邦的,像块凝固的旧时光。"阿姨,清欢...她还好吗?"

老妇人摇头:"前年查出来白血病,现在在做骨髓配型。"她突然攥紧我手,"小砚子,去上海看看她吧。她床头有个木盒子,装着湖边的鹅卵石,还有张纸条,写着'阿砚的诗真甜'。"

风猛地大了,湖面翻起层层涟漪。我盯着水中倒影,那抹月白裙角又浮出来,这次离得近了些。清欢的白裙沾着水痕,腕上空荡荡的,却朝我笑:"阿砚,你看这湖光多好。"

"清欢!"我对着湖面喊,声音被风吹散。倒影里的白裙晃了晃,慢慢融进波光。老妇人轻拍我后背:"她常来湖边,说倒影里的自己最像十七岁。"

我蹲下来,指尖触到水面。涟漪荡开时,两个倒影重叠在一起——穿白裙的姑娘和穿衬衫的少年,都弯着腰,望着水里的自己笑。原来这些年,我每次来湖边,都是在和十七岁的清欢重逢。

暮色漫上来时,我买了两斤菱角。老妇人往袋子里多塞了把,说:"清欢最爱吃这个,你带给她吧。"摸着冰凉的菱角,忽然想起那年夏天,清欢蹲在船头剥菱角,指甲盖染成淡紫色:"阿砚,等我们老了,就在湖边搭间小屋,我剥菱角,你写诗。"

现在我终于能说出口了:"清欢,我写了好多诗,每首都写着你的名字。"

湖风掀起衣角,远处晚霞把湖水染成蜜色。望着倒影里渐模糊的白裙,忽然明白有些思念,本就是跨越时空的重逢。就像这湖水,年复一年涨落,却始终记得当年撑船的姑娘,记得她腕间的银镯,记得她笑着说"湖光多好"的模样。

天快黑了,我沿着湖边往回走。身后传来老妇人喊孙子的声音:"小宝,别往水里扔石子,会惊着水里的月亮。"

回头望,湖面已恢复平静,碎金般的光铺了满湖,像撒了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