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七天,看见老公穿着我最爱的裙子,在镜子前跳舞

发布时间:2025-11-16 02:14  浏览量:11

我死了。

这是第七天。

民间说,头七,死者的魂魄会回家。

他们说对了。

我飘在客厅的吊灯上,这个角度看我们家,还挺新鲜。

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在我习惯的位置。

除了我。

我的骨灰盒就摆在电视柜上,黑白照片里,我笑得有点傻。

陈舟,我的丈夫,正站在穿衣镜前。

他身上穿着的,是我最爱的那条红色真丝连衣裙

我买它的时候花了一个月工资,心疼得要命,陈舟还笑我。

他说,真好看,像一团烧起来的火。

现在,这团火,穿在了他身上。

他比我高一个头,骨架也大,裙子被撑得紧绷绷的,勾勒出他属于男性的、结实的肌肉线条。

有点滑稽。

更多的是一种让我魂飞魄散的诡异。

他对着镜子,笨拙地转了一个圈。

裙摆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迅速垂下,贴在他结实的小腿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然后,他开始跳舞。

没有音乐。

就在这死寂的、只剩下冰箱嗡鸣的客厅里。

他跳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舞,动作生涩,甚至有些僵硬。

手臂抬起,落下,身体旋转,停顿。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我的丈夫,陈舟。

一个连在公司年会上被抽中表演节目,都会尴尬到满脸通红的男人。

一个严谨、刻板、连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男人。

此刻,他穿着我的红裙子,在跳舞。

我的头七。

我感觉不到愤怒了。

人死后,很多情绪都会变淡,比如饿,比如痛。

但有些情绪,会像墨汁滴进清水,无声无息地,就把你整个魂魄都染黑。

比如,荒诞。

比如,彻骨的寒冷。

我和陈舟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了婚,在一起十年。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

我们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我出差,他会每天算着时差给我打电话。

我的所有喜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知道我妈最爱看的狗血电视剧更新到了第几集。

他那么爱我。

爱到可以包容我所有的小脾气和无理取闹。

我以为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的掌纹。

原来,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他还在跳。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那条红色的裙子在他身上,像一簇被狂风撕扯的火焰。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我死的那天。

一场毫无征兆的车祸。

我过马路时,一辆闯红灯的货车冲了过来。

最后的记忆,是陈舟撕心裂肺的喊声。

“林苒!”

我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他一眼。

现在想来,他当时喊的,是我的名字吗?

还是在喊别的什么?

我飘过去,想碰碰他的脸。

手指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我碰不到他。

我只能看着。

像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默片。

他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裙子领口的布料。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

那不是我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解脱,有悲伤,还有一丝……诡异的满足。

我的丈夫。

在我死后第七天,穿着我的裙子,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我忽然觉得,我的死,或许不是一场意外。

门铃响了。

尖锐,急促,像一声惊雷。

陈舟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慌。

他像一只被猎人发现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想把裙子脱下来。

但那条裙子是我为了显身材买的,后背的拉链又小又隐蔽。

他越急,越是拉不到。

门铃还在响,一声比一声催得紧。

还伴随着我妈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陈舟!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别给我装死!”

是我妈。

她来了。

陈舟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放弃了拉链,冲向卧室,似乎想找件外套披上。

晚了。

我妈已经开始用钥匙开门了。

备用钥匙,是我给她的,为了方便她随时过来给我们送汤。

现在,这把钥匙成了一把戳破脓包的利刃。

门开了。

我妈提着一个保温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陈舟。

看到了他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裙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气凝固了。

我妈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鸡汤洒了一地,冒着白色的热气。

“你……”

我妈的声音在发抖,指着陈舟的手也在发抖。

“你穿的……是苒苒的裙子?”

陈舟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判了死刑的雕塑。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只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

“你这个……你这个变态!”

我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喊。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朝陈舟扑了过去。

对着他撕打,捶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我女儿尸骨未寒!头七都还没过!你就在家里穿她的衣服!你还是不是人!”

“你对得起她吗!你这个!”

“怪不得!怪不得苒苒死得那么蹊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她的!”

我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插在陈舟身上。

也插在我的魂魄上。

我曾经觉得我妈很烦。

她强势,控制欲强,总爱管我和陈舟的事。

但这一刻,我无比庆幸她的到来。

是的,问他!

撕开他伪善的面具!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陈舟一动不动,任由我妈打骂。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承受着一切。

我妈打累了,哭累了,瘫坐在地上,指着他,上气不接下气。

“离婚!不!你得给我女儿偿命!我要报警!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陈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抬起头,看着我妈,嘴唇动了动。

“妈……”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妈尖叫起来,“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你穿着我女儿的裙子!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怪物……”

陈舟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惨笑。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到我的遗像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相框。

“苒苒,”他轻声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我妈冲过去,一把打掉他的手。

“别碰我女儿!你不配!”

她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像疯了一样。

“证据!我一定要找到你害死我女儿的证据!”

她把我们的结婚照摔在地上,相框碎裂,玻璃渣四溅。

她把我最喜欢的书从书架上全都扒拉下来,扔得满地都是。

她甚至想打开陈舟的电脑,被密码拦住了,气得她差点把电脑砸了。

这个家,我们一点一滴,用了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家。

在几分钟之内,变成了一片狼藉。

而陈舟,只是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

他身上的红裙子,和这满室的混乱,构成了一副无比荒诞的画面。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我们在一起的十年,那些恩爱的日常,那些甜蜜的瞬间。

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走路都同手同脚。

我想起他向我求婚时,单膝跪地,哭得像个孩子。

我想起我们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他身上的味道,他心跳的声音。

一个人,怎么可以伪装得这么好?

伪装十年?

我不信。

我妈没找到她想要的“证据”。

她累了,坐在沙发上,看着陈舟,眼神里充满了仇恨和鄙夷。

“你给我等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打给我们的亲戚,打给我的朋友,打给所有她能想到的人。

电话一接通,她就哭着控诉陈舟的“罪行”。

“你们知道吗?陈舟是个变态!苒苒才刚走,他就穿着她的裙子在家里……”

她的声音很大,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陈舟耳朵里。

陈舟的身体,随着她的话,一寸一寸地垮下去。

最后,他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头埋得很低,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他在哭。

无声地,绝望地哭泣。

我飘在他面前,想看看他的脸。

但我只能看到他不断抖动的脊背,和那件依旧穿在他身上的,鲜红的裙子。

那红色,像血。

是我流的血,还是他心里流的血?

我妈打完了一圈电话,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陈舟,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她冷冷地说,“这个房子,车子,所有的存款,都是苒苒的婚前财产,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

“你净身出户,然后滚出这个城市。”

“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陈舟没有回答。

他好像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我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堆垃圾。

“我今天就住这儿了,”她说,“我得看着你,免得你把苒苒的东西都给弄脏了。”

她说完,就径直走进了我们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跪着的陈舟,和一地的狼藉。

还有我。

一个无能为力的鬼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从黄昏,变成了深蓝,又彻底黑透。

陈舟一直跪着,像一尊忏悔的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他扶着沙发,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因为跪得太久,他的腿在发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没有去管卧室里的我妈,也没有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他一步一步,挪到了阳台。

我跟着他。

他推开阳台的门,晚风灌了进来,吹动了他身上的裙摆。

我们家在二十八楼。

从这里看下去,城市的夜景像一片璀璨的星河。

车流如织,灯火闪烁。

我曾经最喜欢站在这里,靠在陈舟怀里,看这片人间烟火。

陈舟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

他的身体,有一半都探了出去。

我的心脏——如果我还有的话——猛地一缩。

他想干什么?

他想跳下去?

不。

不可以。

我疯了一样朝他冲过去,想把他拉回来。

我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他的身体。

我什么都做不了。

“陈舟!”我尖叫,虽然他根本听不见。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你不能死!”

你死了,谁来告诉我真相?

你死了,我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没有跳。

他只是那么趴着,任由冷风吹着他。

很久很久。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苒苒,我好冷啊。”

我的眼泪——如果我还有的话——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说,他好冷。

我也好冷。

做鬼的滋味,就是无时无刻不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包裹着。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宽阔的、曾经让我无比安心的背影。

此刻,却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

我妈说的那些话,那些“变态”、“怪物”、“”。

他都听进去了。

他都信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也会这么想他?

第二天早上,我妈醒了。

她走出卧室,看到陈舟还穿着那条红裙子,蜷缩在阳台的角落里睡着了。

她脸上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她没有叫醒他,而是直接开始收拾屋子。

她把我所有的衣服,所有的化妆品,所有带着我印记的东西,都装进了几个大箱子里。

像是在清除一场瘟疫。

陈舟被她弄出的动静吵醒了。

他睁开眼,眼神迷茫,看到我妈,才瞬间清醒过来。

他站起身,局促地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醒了?”我妈冷笑一声,“醒了就去换身衣服,看着恶心。”

她指着门口的箱子。

“这些,都是苒苒的东西,我今天就带走。省得你拿去糟蹋。”

陈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

换上了他平时穿的白衬衫和黑裤子。

那条红裙子不见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一丝不苟的陈舟。

仿佛昨天那个穿着裙子跳舞的男人,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我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都带上。”她命令道,“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陈舟沉默地从抽屉里拿出证件,跟在我妈身后,走出了家门。

我也跟了出去。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离开这个家。

外面的阳光很好,刺得我魂魄一阵不稳。

我躲在陈舟的影子里。

我妈在前面走,步子迈得很大,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陈舟跟在后面,低着头,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路过的人,偶尔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大概是在奇怪,这对母子的气氛怎么这么奇怪。

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对岳母和女婿。

一对即将分崩离析的家人。

到了民政局,一切都办得很顺利。

因为是一方死亡,手续很简单。

当工作人员把注销的戳盖下去的时候,我看到陈舟的肩膀塌了下去。

他和我,在法律上,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从民政局出来,我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了,”她对陈舟说,“你可以滚了。”

陈舟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哀伤。

“妈,”他叫了她一声。

“别叫我妈!我担待不起!”我妈立刻打断他。

陈舟苦笑了一下。

“阿姨。”他改口道,“苒苒的东西……能不能留几件给我?”

“留给你干什么?”我妈警惕地看着他,“留给你继续糟蹋吗?”

“不,”陈舟摇头,“我就是……想留个念想。”

“念想?”我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这种人,也配留念想?”

她拉着那几个大箱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陈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追。

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孤单。

我站在他身边。

我想告诉他,我的东西,你都拿去吧。

我的照片,我的书,我的裙子。

只要你想要的,都拿去。

但我说不出口。

他也听不见。

我们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也隔着一个我不知道的,巨大的秘密。

陈舟没有“滚”。

他回了家。

那个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但却是我们共同的家。

我妈把钥匙收走了,但他有密码。

屋子里空荡荡的,所有关于我的痕迹,都被我妈清除了。

除了电视柜上,我的那张遗像。

陈舟走过去,拿起相框,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他看着照片里的我,看了很久。

“苒苒,”他开口,声音嘶哑,“她们都说我是怪物。”

“你呢?”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怪物?”

我的魂魄在颤抖。

不。

我不想这么想你。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陈舟把我的照片放回原处。

他开始收拾屋子。

我妈摔碎的相框,他用胶水一点一点粘好。

我妈扔了一地的书,他一本一本捡起来,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书架。

他把地上的鸡汤擦干净,把所有的垃圾都收好。

他做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

仿佛这个家,还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仿佛我,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小块布料。

红色的,真丝的。

是那条裙子上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弄下来的。

他把那块小小的布料,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着。

眼神温柔得像水。

我忽然明白了。

我妈带走了我所有的衣服。

但她不知道,这条裙子的灵魂,被陈舟留下来了。

晚上,陈舟的妈妈来了。

我的婆婆。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她提着一个食盒,看到屋子里的陈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阿舟。”她走过去,摸了摸陈舟的脸,“瘦了。”

陈舟看到她,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妈,你怎么来了?”

“我听你张阿姨说了……”婆婆的声音有些哽咽,“你岳母她……她都跟人说了。”

陈舟的脸色又白了。

“没事的,阿舟。”婆婆握住他的手,“妈不信他们说的那些话。”

“妈相信你。”

陈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像个孩子一样,扑进婆婆的怀里,嚎啕大哭。

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我看着他们母子相拥,心里五味杂陈。

我妈把我当成受害者,把陈舟当成加害者。

而婆婆,无条件地相信她的儿子。

她们都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方式,天差地别。

婆婆陪着陈舟,等他哭够了,才打开食盒。

“来,吃点东西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是陈舟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陈舟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婆婆把筷子塞到他手里,“人是铁饭是钢。”

陈舟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滴在米饭里。

婆婆看着他,叹了口气。

“阿舟,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轻声问,“你跟妈说实话。”

“你为什么……要穿苒苒的裙子?”

陈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他看着婆婆,嘴唇翕动,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我屏住了呼吸。

说吧,陈舟。

把真相说出来。

无论是什么,我都想知道。

陈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妈,你别问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婆婆还想再问,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了。

她只能默默地陪着他。

那天晚上,婆婆没有走。

她睡在客房,就是怕陈舟想不开。

陈舟睡在沙发上。

我飘在他们中间。

这个家里,有三个人。

一个活着的,痛苦的男人。

一个活着的,担忧的母亲。

一个死了的,迷茫的妻子。

我们都被困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陈舟没有出门。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也不接任何电话。

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已经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我妈是最大的传源。

她把陈舟描绘成一个心理扭曲、道德败坏的变态,一个害死妻子的凶手。

版本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陈舟其实有异装癖,一直靠我来掩饰。

有人说,我早就发现了他和别的男人有染,所以才被他灭口。

有人说,车祸那天,就是陈舟把我推出去的。

这些话,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凌迟着“陈舟”这个名字。

也凌迟着我。

因为每一个故事里,我都是那个愚蠢的、可悲的、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陈舟的公司打来电话,委婉地让他暂时停职。

他曾经是部门的骨干,前途一片光明。

现在,他成了一个丑闻。

陈舟没有辩解,平静地接受了。

他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每天就是坐在沙发上,对着我的遗像发呆。

有时候,他会拿出那块红色的布料,看上很久。

我看着他一天天消沉下去,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我开始感到恐慌。

我怕他真的会去做傻事。

我怕真相,会随着他的死亡,被永远掩埋。

我必须做点什么。

可我能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鬼魂。

我碰不到任何东西,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

我开始拼命地回忆,回忆我和陈舟在一起的十年。

我想从那些记忆的碎片里,找出一点线索。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大学的迎新晚会上。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抱着一把吉他,在台上唱一首民谣。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干净。

我就是在那一刻,对他动了心。

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很穷。

两个人分吃一碗兰州拉面,他总是把牛肉都夹给我。

我想起我们结婚时,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几个好朋友吃了顿饭。

他握着我的手说:“苒苒,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做到了。

他努力工作,一步步往上爬。

我们换了更大的房子,买了车。

他给了我他能给的一切。

他那么爱我。

一个如此爱我的人,怎么会是别人口中那个样子?

那条红色的裙子。

问题一定出在那条裙子上。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关于那条裙子的一切。

那是我生日的前一天,我们去逛商场。

我在一家女装店里,一眼就看中了它。

它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当时犹豫了。

价格太贵了,顶我一个月工资。

是陈舟,他走过来说:“去试试吧。”

我穿上它,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陈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

惊艳,痴迷,还有一丝……我当时没有读懂的,复杂的情绪。

“太贵了。”

“生日礼物。”他说,“你值得最好的。”

于是,我拥有了那条裙子。

我只在很重要的场合才舍得穿。

每次穿上,我都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陈舟会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就像在欣赏一件属于他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等等。

艺术品?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

那天,在商场。

是我先看到的裙子吗?

不。

不是的。

我记起来了。

当时,是我挽着陈舟,漫无目的地走着。

是陈舟,他先停下了脚步。

他停在了那家店的橱窗前,看着那条红色的裙ą子,看得入了神。

是我,顺着他的目光,才看到了那条裙子。

我以为,他是在为我挑选。

我以为,他觉得那条裙子适合我。

所以,我走了进去。

所以,我试穿了它。

所以,当他用那种惊艳的眼神看着我时,我以为,他是在看我。

可现在想来……

他看的,真的是我吗?

还是在看……穿在我身上的,那条裙子?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开始回忆更多细节。

每次我穿上那条裙子,陈舟都会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会比平时更沉默,但眼神却更炽热。

他会给我拍照,从各种角度。

他会让我转圈,看裙摆飞扬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那是他爱我的表现。

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种……欣赏和占有。

不是对我的占有。

而是通过我,去占有那条裙子。

我的魂魄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个荒谬的、但我又觉得无比接近真相的答案,正在浮出水面。

陈舟爱的,不是穿裙子的我。

他爱的,是那条裙子本身。

或者说,他想成为的,是穿上那条裙子的人。

所以,他会在我死后,穿上它。

所以,他会对着镜子,跳那段笨拙的舞。

那不是在模仿谁。

那是在做他自己。

一个他压抑了十年,甚至更久的,真实的自己。

我看着沙发上那个沉睡的男人。

我的丈夫。

我忽然觉得,他好陌生。

也……好可怜。

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正常”的家。

他把自己藏了十年。

他把那个喜欢红裙子的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丈夫。

直到我死去。

这把枷锁,才终于被打开。

我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吗?

我不敢想下去。

我怕那个答案,会让我彻底崩溃。

转机发生在我死后的第十四天。

那天下午,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警察。

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

陈舟打开门,看到他们,愣住了。

“是陈舟先生吗?”其中一个警察问。

陈舟点头。

“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与你妻子林苒女士的死亡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报案?

谁报的案?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我妈。

陈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了双手。

警察给他戴上了手铐。

那冰冷的金属,拷住了他的手腕。

也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

不。

事情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他不是凶手!

他只是……只是有一个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

他不能因为这个,就被当成杀人犯!

陈舟被带走了。

我跟着警车,一路到了警察局。

他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

还是那两个年轻警察。

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提问。

“姓名。”

“陈舟。”

“你和你妻子林苒,关系怎么样?”

“很好。”

“很好?”提问的警察冷笑一声,“据我们了解,你妻子死后不到七天,你就穿着她的裙子在家里跳舞,这叫关系很好?”

陈舟的头垂了下去。

“还有人举报,你和你妻子早就感情破裂,你一直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你妻子发现了,所以你才杀人灭口。”

“我没有!”陈舟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我没有别的男人!我也没想杀她!”

“那你怎么解释你穿她裙子的事?”警察步步紧逼,“一个大男人,有这种癖好,说出去谁信你没问题?”

“我……”

陈舟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解释?

说他喜欢那条裙子?

说他压抑了自己的天性十年?

在警察眼里,这只会坐实他“心理变态”的罪名。

他百口莫辩。

审讯陷入了僵局。

陈舟不肯说,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毕竟,我妈的那些指控,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车祸的定性也很明确,就是一起意外。

但“穿裙子”这件事,成了一个巨大的疑点。

一个无法洗刷的污点。

陈舟被暂时拘留了。

我看着他被关进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房间。

他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动物。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我快要散架了。

我不能再这样看着了。

我一定要救他。

可是,我该怎么做?

我只是一个鬼魂。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婆婆。

陈舟的妈妈。

她是现在唯一能帮陈舟的人。

我立刻飞奔回家。

婆婆果然在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已经知道了陈舟被带走的消息。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她不停地踱步,六神无主。

我飘到她面前,虽然她看不见我。

“妈!”我在心里呐喊,“去请律师!最好的律师!”

“还有,你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

婆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王律师吗?我是陈舟的妈妈,我儿子他……”

我松了一口气。

对,就是这样。

不要放弃。

律师很快就来了。

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

婆婆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包括陈舟穿裙子的事。

王律师听完,眉头紧锁。

“这件事,很棘手。”他说,“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你儿子很不利。尤其是‘异装’这个行为,在世俗眼光里,很容易和‘变态’、‘心理扭曲’挂钩。”

“我儿子不是变态!”婆婆激动地说。

“我知道。”王律师安抚她,“但在法官和陪审团眼里,这会是一个非常大的偏见来源。”

“那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王律师说,“就是让他说出真相。”

“无论那个真相是什么,有多么难以启齿。只要是真实的,合乎逻辑的,就比让他沉默,或者编造谎言要好得多。”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对抗那些流言蜚语。”

真相。

又是真相。

所有人都想要真相。

但那个真相,陈舟愿意说出来吗?

他愿意把自己最隐秘的、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所有人的审视和评判吗?

我不知道。

王律师去见了陈舟。

我跟着他一起。

在会见室里,王律师把情况的严重性,都告诉了陈舟。

“陈舟先生,”他严肃地说,“现在不是你保持沉默的时候。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穿你妻子的裙子。”

“这关系到你是否会被起诉,是否会坐牢。”

陈舟看着他,眼神空洞。

“如果我说,我只是……喜欢那条裙子呢?”他试探着问。

“喜欢?”王律师挑了挑眉,“只是单纯的喜欢?”

“对。”

“这个理由,太单薄了。”王律师摇头,“没人会信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在狡辩。”

“那我还能说什么?”陈舟苦笑,“我说我爱她,爱到想成为她,你信吗?”

王律师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爱到……想成为她?

这是他的答案吗?

“这个说法……”王律师沉吟了片刻,“或许可以一试。但这需要非常详细的心理铺垫和情感支撑。你能告诉我,你和你妻子之间的故事吗?越详细越好。”

陈舟沉默了。

我知道,他又在挣扎了。

要把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爱、压抑、和秘密,一点点挖出来,展示给一个外人看。

这无异于一次公开的凌迟。

“陈舟,”我飘到他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说吧。”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他。”

也许是我的意念真的起作用了。

陈舟抬起头,看着王律师,缓缓地,开始讲述。

从我们大学相遇开始。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故事里,有阳光,有吉他,有拉面,有出租屋。

有贫穷的浪漫,也有奋斗的艰辛。

他讲得那么细,连我都忘记的一些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了我。

他说,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

王律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我静静地听着,泪流满面。

原来,在他心里,我是那么好。

原来,我们的爱情,是那么美。

讲到那条红裙子。

陈舟的声音,开始发抖。

“那天在商场,是我先看到的。”

“它挂在那里,就像一团火。”

“我当时就想,如果……如果我能穿上它,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把我吓坏了。”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我不喜欢玩汽车,不喜欢打架。我喜欢……漂亮的东西。颜色鲜艳的,亮晶晶的。”

“我妈带我去买衣服,我总是忍不住去看女孩子的裙子。”

“我爸觉得我没出息,是个娘娘腔。他打我,骂我,让我学得‘男人’一点。”

“后来,我就学会了伪装。”

“我把自己所有的喜好都藏起来,努力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直到遇见苒苒。”

“她那么好,那么完美。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更不敢让她知道我的秘密了。”

“我怕她会觉得我恶心,会离开我。”

“所以,当她也看上那条裙子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我对自己说,没关系,我不能穿,但她可以。”

“她穿上,就像我穿上一样。”

“我把对那条裙子的所有喜爱,都投射到了她身上。”

“我看着她穿着它,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我就觉得……很满足。”

“就好像,那个被压抑的自己,也通过她,活了一次。”

“十年了。”

“我扮演了一个完美的丈夫十年。”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演一辈子。”

“直到她死了。”

陈舟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他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悲恸的哭声。

王律师递给他一张纸巾,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和理解。

我飘在他的身后,想抱抱他。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能陪着他一起哭。

我的丈夫,陈舟。

他不是变态,也不是怪物。

他只是一个,用情太深,把自己困在壳里的,可怜人。

他爱我,是真的。

他有秘密,也是真的。

这两者,从来都不冲突。

而我,那个自以为是的我,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我享受着他的爱,却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

我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王律师根据陈舟的讲述,制定了辩护策略。

他申请了精神鉴定,证明陈舟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或反社会人格。

他找到了一些心理学专家,来解释陈舟的这种“投射”行为。

他还找到了我和陈舟的很多朋友、同事,收集了大量我们夫妻恩爱的证据。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最大的难关,是我妈。

只要她不撤案,不改变她的指控,陈舟的嫌疑就无法彻底洗清。

开庭前一天,婆婆去找了我妈。

我跟着她一起。

我妈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但眼神依旧充满了恨意。

“你来干什么?”她对我婆婆,没有一点好脸色,“来看我笑话吗?”

“亲家母,”婆婆放低姿态,“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求我放过那个杀人凶手?”我妈冷笑。

“他不是凶手!”婆婆急了,“苒苒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意外?”我妈指着自己的心口,“他穿着我女儿的裙子!这就是最大的证据!他心理变态!他早就想我女儿死了!”

“不是的!”婆婆把王律师告诉她的那套说辞,艰难地,复述给我妈听。

她讲陈舟从小被压抑的过去。

她讲陈舟对我的爱。

她讲那条红裙子,对陈舟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妈一开始,还满脸不屑。

但听着听着,她的表情,开始变了。

从不屑,到怀疑,再到动摇。

我知道,婆婆的话,戳中了她。

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

她能理解,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什么。

“他……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妈的声音,有些发虚。

“千真万确。”婆婆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阿舟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妈打开盒子。

里面,是陈舟这些年,给我拍的所有照片。

厚厚的一沓。

大部分,都是我穿着那条红裙子的照片。

照片里的我,笑得那么灿烂。

而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用钢笔,写着日期,和一句话。

“2015年6月18日。苒苒穿红裙子,真好看。像天上的太阳。”

“2016年10月1日。公司年会。她是全场的女王。”

“2018年3月5日。我们结婚纪念日。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吹动了我的心。”

……

一页一页,一年一年。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被误解的深情。

在这一刻,都成了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我妈看着那些照片,看着背后的字迹。

她的手,开始发抖。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照片上。

“他……”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怎么……这么傻……”

“是啊,”婆婆也红了眼圈,“他就是这么个傻孩子。”

“他爱你女儿,爱到了骨子里。”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我妈终于崩溃了。

她抱着那些照片,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哭她失去的女儿。

也哭那个,她一直误解的,傻女婿。

第二天,开庭。

我妈撤诉了。

她当庭,向法官,也向陈舟,道了歉。

她说,是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误会了好人。

陈舟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站在被告席上。

他看着我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他没有怪她。

我知道。

因为,她是我妈妈。

风波平息了。

陈舟被无罪释放。

他走出了法院,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一次重生。

婆婆和王律师在门口等他。

他没有跟他们走。

他一个人,去了我们常去的那条河边。

他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拿出那块小小的,红色的布料。

他看着它,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把它,扔进了河里。

那块红色的布料,在水面上漂浮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沉了下去。

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他在和过去告别。

和那个穿着红裙子的林苒告别。

也和那个,躲在林苒身后的,自己告别。

我飘在他身边。

河风吹过,我感觉不到冷了。

我知道,我也该走了。

这个故事,终于有了一个结局。

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但,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陈舟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转身的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再见了,苒苒。”

他在心里说。

“再见了,陈舟。”

我在心里回答。

“以后,要为自己活。”

天边,出现了一道光。

很温暖,很柔和。

我知道,那是来接我的。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看了一眼,那个我爱了十年,也误会了十年的男人。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

孤单,但挺直。

我笑了。

然后,我朝着那道光,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