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完结）

照顾失明丈夫第三年，刷到一条热贴：

【复明了，发现妻子在家穿得很诱人。】

【不敢告诉她我看得见，怎么办？】

【她昨天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蕾丝吊带，身材很好，害我在浴室待到大半夜，是在勾引我吗？】

【哇哦~哪件战袍？求同款！】

贴主 po 出一张蕾丝吊带的照片。

网友纷纷跟帖夸辣。

只有我微微一愣。

这条睡裙，怎么这么像我新买的那件？

1

【贴主，既然是你老婆，还有什么可害臊的？】

【ber……贴主都看不见，这衣服确定是穿给贴主看的吗？贴主不会早绿了吧……】

【别管，你都瞎了，她还能照顾你这么多年，这种老婆上哪找啊？贴主不会复明了就想过河拆桥，和老婆离婚吧？】

贴主回复。

【失明后，我听力很好，家里没来过别人。】

【我和妻子的情况有点特殊。】

【她是我父母朋友的女儿，比我小几岁。我失明后，她为了报恩才嫁给我，这几年也都是她在照顾我。】

【我很感激她，但她有喜欢的人了，在家也只叫我哥哥。】

【我看不见，不想耽误她，没奢望能做她的丈夫。】

【本来想复明后就告诉她，让她不用再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但现在有点不敢说了。】

立刻就有网友品出了味来。

【嘶……贴主虽然说得彬彬有礼，但我怎么品出了一股浓浓的酸味……】

【楼上+1，贴主怎么看起来像是爱惨了老婆？】

【属实了，嘴上说着不想耽误、勉强老婆，实际上看到老婆就后悔了，这是一点也不想分啊~】

【贴主，你要是说不出口，就把你老婆私信给我，我帮你说。】

【666，你老婆 fine，下一秒 mine 是吧？】

【贴主也不用太悲观了，你老婆要是真不喜欢你，会在家穿成那样？】

贴主回复得倒也坦荡。

【嗯，我喜欢她很久了，但她不喜欢我，有阵子见到我就躲着，可能是被我吓到了。】

【我们不是一个年级的，上学时我经常找借口去她的班级。毕业后，也特意去她的学院做演讲，还请她们社团的成员聚餐，但她都对我很冷淡。】

【可能是嫌我老沉无趣，她只和她的竹马打闹说笑，看见我就低着头，很少对我笑。】

【你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有私心，我希望她一直都是我的。】

【现在的日子就像是从梦里偷来的，我舍不得结束。】

我心头无由来地微微一涩。

看到那条蕾丝睡裙时，我也曾动过心念。

暗自欣喜，这要真是贺沉舟发的就好了。

但读到这里，我已经知道这不可能是他了。

因为即便有同样的衣裙，和失明这样特殊的条件。

但我们的境遇却截然相反。

贴主喜欢自己的妻子，但他的妻子并不喜欢他。

而我，喜欢自己的丈夫，但贺沉舟却不喜欢我。

2

心里有点闷闷的。

一不小心没拿稳手上的杯子。

「砰！」

我被吓了一跳，咽下鼻腔的酸涩，慌乱地蹲下收拾。

「暖暖，怎么了？」

贺沉舟的声线低沉温和。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在空中探了几下，才轻轻扣住我的手腕。

「别用手，小心伤到。」

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出一道淡淡的阴影，将他清秀俊美的轮廓勾勒得清冷深邃。

白衬衣干净熨帖，透着温雅的书卷气。

唯有那双好看的眼睛茫然失神，没有一丝光亮。

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的车祸，他一直都放在心尖上娇宠的未婚妻不会离他而去。

他也不会沦落到勉强和我结婚。

我慢慢抽回手，小声道歉。

「对不起，我把你最喜欢的天青釉打碎了……」

这套天青釉是他的未婚妻林若彤送他的，他一直都很爱惜。

贺沉舟眉心微蹙，却还安慰我。

「碎了就碎了，以后再买新的就是了。」

他一向如此。

即使不悦，也总是温和有礼的。

从不苛责人，却也疏离克制。

想到那个截然相反的帖子。

我忍不住也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哥哥，等你眼睛好了，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婚了？」

贺沉舟的手指一僵。

明知他看不到，我却还是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

将翻涌的情绪都隐藏在了长发里。

贺沉舟没有回答。

但很多时候。

沉默，就已经是答案。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不想再更加狼狈，主动起身，故作轻快地说。

「我会把碎片收拾好，找人修复的，哥哥别担心了。」

贺沉舟垂头「看」着地上的碎片，指节捏紧了边上的木质椅背。

3

要是贺沉舟的眼睛一直都不恢复就好了。

我被自己恶毒的念头吓了一跳。

看到床上那条蕾丝睡裙。

突然就泄了气。

苏暖暖，他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毕竟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你呀。

我强忍着泪，将睡裙收好。

突然就也没有穿它的心情了。

结婚后，我买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在没有人会看见的家里，我可以尽情地做自己。

我发育得早。

上学时，青春期的男同学们总是偷偷看我，背地里给我起各种难听的绰号。

就算我含胸低头，努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也都逃不过。

跑八百米时，男生站在跑道两旁看好戏，女生也阴阳怪气地嘲讽。

「嗬哟，跑得这么夸张，也不知道是在勾引谁。」

我心里一乱，就被边上的女生绊了一跤。

手肘和膝盖被擦破，汗湿的校服贴在身上，透出一点肉色。

我努力想要遮掩自己狼狈的身体。

周围却只有一片哄笑声。

眼泪快要落下来时，一件宽大的校服盖住了我。

「你们这样嘲笑一个女孩子，不觉得很可耻吗？」

贺沉舟低沉的声音难得又冷又硬。

他是从小住在我邻家的哥哥。

也是这个重点高中的学生会会长，拿奥赛奖项的学神，更是公认的校草。

品学兼优，温文尔雅。

几乎没人见过他如此冰冷的一面。

他用外套裹住我的身体，打横抱起我去医务室。

路上，我忍不住掉眼泪，他低声安慰。

「很疼吗？马上就到了。」

「他们嘲笑你，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任何地方需要羞耻，你的身体……和你一样，都很美好。」

他温柔的声音轻轻碰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对自己的身体很自卑。

周围也尽是嘲弄。

就连母亲也时常皱眉看着我，训斥我的穿着和举止不够得体。

于是，我学会了低头、蜷缩、躲闪。

可贺沉舟却说：我很美好。

就像一束光，照进了心底里最幽暗的角落。

我忍不住埋进他的脖颈，呜咽出声。

只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

他是所有人都憧憬的白月光。

可我却痴心妄想。

如果明月独照我一人，就好了。

4

或许是同病相怜。

夜里，我忍不住又点开了那个帖子。

【贴主，你这暗恋怎么又坦荡又阴湿的，总觉得味道怪怪的，不管了，我先吃一口。】

【沃日，这是什么纯爱战神！仙品！】

【讲真，不管你老婆爱不爱你，这都太好磕了！不爱就温柔疯批强制爱，用自己的残缺困住她，温水煮青蛙。】

可刷了几百层后。

贴主回来却说。

【她好像发现我复明了，试探着想和我离婚……】

【我没有答应。】

【吃晚饭时，我看出来她偷偷哭过了。被困在我身边，一定很痛苦吧……但我却还是不想放开她，我承认我很自私。】

【她好美，今天穿了条长裙，低襟收腰的那种，如果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这么穿，我会发疯的。】

磕嗨了的网友们纷纷说。

【有没有可能是误会？哪个女人会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天天打扮？】

【但贴主根本看不见啊，她当然是自己开心才打扮的咯。】

【真搞笑，女孩子打扮就一定是为了男人吗，就不能是取悦自己吗？】

贴主也很快回应。

【不会，她是知道我看不见，所以才穿的。】

【我失明之前，她见我时都打扮得非常保守，从来不会穿得这么美。】

【啊这……见你就裹得严严实实，那看来是真没机会了……】

【那她见那个喜欢的竹马呢？不会她穿成这样，是去见对方的吧？】

【贴主我都同情你了，失明的丈夫，这比熟睡的丈夫更刺激啊！你的头顶大概已经可以放喜羊羊了。】

我心里怪怪的。

刚好我今天也穿着一件宫廷风长裙。

但贴主说的其他情况，和我实在差太远了。

贴主回了六个点。

【……】

【她不是那种人，我相信她。】

【但她在外面见了谁，做了什么，你又怎么知道？】

贴主沉默许久，才回。

【就算有什么，也是我耽误了她。是我对不起她，不怪她。】

【我本想三年到了就放她走，但复明后看到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真想一辈子都看着她。】

【如果失明可以和她在一起，那我愿意一辈子都做个瞎子。】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留住她？】

【贴主什么绝世好男人啊？沃日，我怎么就遇不到？死去的少女心好像又死灰复燃了。】

【哥们你这也太窝囊了，鉴定为绿帽奴，没药救了。】

【贴主建模怎么样？颜值不错的话，要不试试色诱？制造一点肢体接触培养感情，看看她会不会拒绝你？友情提示：卡颜局。】

贴主十分矜持地回复。

【尚可。】

我不禁苦笑。

怎么可能？

喜欢与不喜欢，从来不是努力能换来的。

不爱的眼睛，看什么都像勉强。

再漂亮，也只是东施效颦。

不然这三年来，贺沉舟又怎会从没碰过我这个妻子？

5

隔日，做饭的家政请假了。

我便自己下厨准备晚餐。

我手艺不好，婚后学的大部分都是贺沉舟教我的。

失明前，他做得一手好菜。

那时，大家都笑说林若彤以后有福了。

她总是捂着嘴轻笑，扫过我的眼尾带着示威般的得意。

而我，只能悄悄低下头，藏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后来，贺沉舟失明了。

我就成了他的眼，他的手。

起初很笨拙，也搞砸了很多事。

但他从未责备，只握着我的手轻声说。

「慢慢来，暖暖，别伤到自己。」

到现在，我也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锅里的香味慢慢溢开，我踮脚伸手去够上层的调料。

指尖即将触到调料瓶的那一瞬，背后忽然覆上了一片温热。

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清冽，干净。

平稳的呼吸轻落在我颈侧，微痒，也微烫。

温润的声音吹拂在耳畔。

「需要什么？」

我浑身酥麻，下意识地回答。

「胡椒。」

下一秒，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摸上了胡椒瓶。

取下放入了我手中。

他的手没有松开。

指尖相触，温度毫无预兆地缠住了我。

贺沉舟一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撑在了料理台边，将我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下颌轻轻蹭过我的耳尖，发梢的水珠落在我颈侧。

冰凉得令人颤栗，顺着肌肤一路往心口淌。

润得人浑身发软。

他的心跳紧贴着我的背脊，又重，又急。

连带着呼吸也又沉又烫。

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掐着料理台的指节微微发白。

身体却贴得更紧了，将我整个人都困在了他的气息里。

嗓音低沉喑哑地唤我。

「暖暖……」

我大脑一片空白，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朵尖。

咬着唇，在他怀里轻轻挣了一下，小声喊他。

「哥、哥哥……」

贺沉舟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结实的手臂搂紧了我的腰。

「别叫哥哥了......」

「我现在……是你的丈夫。」

有什么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与杂乱的心跳混成一团。

我羞怯、慌张得不知所措。

本能地想逃。

无意间却瞥到了手中的黑色的胡椒瓶。

奇怪。

上面明明有三个形状一样的调料瓶。

贺沉舟看不见，又是怎么准确地拿到胡椒的呢？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心头骤然警铃大作。

恍然间想起了那条热帖。

难道贺沉舟……已经复明了？

那那个帖子，不会是……

6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猛地推开贺沉舟。

脸上烧成了一片，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

不自觉地检查起自己今天的穿着。

粉色的抹胸泡泡袖小短裙，可爱的公主风。

穿在我身上却被撑得鼓囊囊的，透出不合时宜的欲色。

从小，母亲就不许我穿这样的衣服，责骂我俗气又下流。

但我也想穿自己喜欢的衣裙，打扮成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可那些斥责和嘲笑却从不允许。

我不敢穿出门，就在无人看见的家里，尽情地装扮自己。

做饭时，我围了一条围裙，将短裙遮得严实。

只是不想弄脏喜欢的小裙子。

可现在低头一看，才发现。

从外面看，像是只系了一条围裙，里面根本没穿别的衣服……

如果贺沉舟真的看见了，他又会怎么想我？

后知后觉的羞耻将我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我捂住胸口。

厨房里的气氛也被我搅得僵硬冰冷。

许久，贺沉舟的手越过我，关掉了火。

「先吃饭吧。」

我又惹他不开心了。

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贺沉舟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

「对不起。」

他熟练地拿出盘子，摸索着距离，将菜盛出来端上餐桌。

与平时无异。

贺沉舟一直都很优秀。

就算失明了，也很快就摸清了家里的距离和物品。

三年来，他在家时已经与常人差异不大。

而明明健康正常的我，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还需要他来照顾。

我食不知味地夹了一口菜。

又吐了出来。

糊了。

我捏紧筷子，心底一阵羞愧。

「都糊了，还是点外卖吧。」

贺沉舟却吃得面不改色，甚至没忘了照顾我的情绪。

「没关系，很好吃。」

我自己都吃不下去。

怎么可能会好吃？

贺沉舟和我在一起，真的吃了好多苦。

如果他真的复明了，怎么可能还愿意跟着我过这样食不知味的日子？

夜里，我心情沉重地点开那条帖子。

却看见了贴主的最新更新。

【我试过了，今天假装帮她拿东西，故意靠近她，她被我吓到了，用力推开我，然后哭了……】

【我好像又吓到她了。】

【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网友们纷纷劝他。

【贴主，这个是卡颜的，你自称建模尚可，不会是普信男吧？】

【放弃吧，贴主，都三年了，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没有就是没有了。你老婆照顾你三年已经仁至义尽了，放过她吧。】

【贴主说又吓到她了，不会是以前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吧？难道实际上是披着纯爱皮的法治节目？细思极恐啊……】

贴主却很执着。

【但我还是好喜欢她。】

【就连她炒糊要扔的菜，我也觉得很好吃，舍不得倒掉。我怕等她知道真相后，我就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菜了。】

【以前她来我家补习时，很爱吃我做的菜，我偷偷学了很久，幻想能一辈子都做给她吃。没想到却失明了，让她不得不为了我学着下厨。这些事本来不该她来做的，她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不应该被我这个盲人困住，我总是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心头猛地一颤。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难道，真的是贺沉舟？

7

【草，我真是左右脑互搏了。看贴主描述的状况觉得贴主放过老婆比较好，但看到贴主的内心剖析，又觉得这都求而不得的话，那天理何在啊呜呜呜……】

【看哭了，什么虐恋情深，贴主的老婆真的行行好吧。看看贴主，赏我们个 he 吧求求了！】

【……爱是常觉亏欠。】

贴主继续解释。

【我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不好的事，我舍不得。】

【她家教很严，除了她的竹马，几乎不和别的男生说话。我也只是借着邻家哥哥的身份，才能留在她身边。】

【高中时我教过她学习，每次她来我家，我都忍得很辛苦，好想把她一辈子都留在我的房间里……】

【有一次朋友家的狗闯了进来，把她吓到了。我没忍住抱住了她，她好香好软，我鬼迷心窍，舍不得松手。】

【有人进来，我才发现她用力推我，还哭了……后来她就一直躲着我。】

【妈呀，贴主好正的阴湿重男味，房间是领地，妹妹是老婆，想一辈子把老婆留在房间里……什么超绝领地占有欲，都快憋疯了吧！】

【贴主太牛了，就这饿狼样，婚后居然还能忍三年？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来点黄的？】

【emmmm，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贴主确定她是讨厌你才躲着吗？】

不是那样的。

我记得那天。

被他拥进怀里的那一刻，我的世界都静了。

沐浴在他清新温暖的气息里，聆听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暗恋太苦。

埋在他怀中，我才终于悄悄尝到了一丝丝的甜。

可闯进来的是林若彤。

刺耳的尖叫顿时将我拉回现实。

她和她的小姐妹曾经警告过我。

「苏暖暖，贺沉舟是彤彤的未婚夫，你怎能这么不知羞地缠着他？」

「他愿意理你，只不过是将你看做妹妹。你却天天跟在他身后自作多情，也太招笑了。」

「堂堂苏家大小姐，爸爸在外面养小三，不会自己也要做小三吧？」

我如梦方醒，用力推开贺沉舟。

从小，母亲就总是为父亲的情人掉眼泪。

为了让父亲喜爱我们母女，她无比严格地规训我。

我不怪她。

所以，无论多喜欢贺沉舟，我都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

可憋闷在心里的酸涩，还是让我忍不住落了泪。

自那以后，为了斩断心底细细密密的情丝。

我与贺沉舟划清了界限。

处处躲着他。

没想到，他却是这样想的。

沉寂已久的心再次怦然跳动。

我脸上发烫，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

紧张地将帖子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了一遍。

试探着回复。

【贴主和妻子沟通过吗？你妻子在家穿得这么漂亮，你真的能一直装下去吗？】

贴主很快回复。

【我怕她要离开我，不敢说。】

【我不知道……如果她穿得再诱惑点，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

我咬着唇，脸红到滴血。

那我就来看看。

他是不是故意在装瞎。

又是不是真的能忍住。

8

我整理了一下衣柜。

找出了一件压到柜底的衣裙。

纯白的蕾丝绑带、聚拢形小半球杯托、半透明的轻纱迷你裙。

这是我婚前准备的初夜战袍。

就算贺沉舟看不见，我心里却还是暗自期待着。

可新婚夜，他却没有踏进婚房一步，就去了书房。

一睡就是三年。

那天夜里，我以为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掉了半宿的眼泪，将这件衣裙压入柜底，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但今天……

我咬着唇。

含着羞，又一次穿上了它。

镜子里，我身材丰腴，胸大腰细。

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染着淡淡的粉。

正是被母亲所嫌恶的「风骚」。

但如果，贺沉舟愿意接受我的一切呢？

我深吸一口气。

捂着心口。

敲响了贺沉舟那间卫生间的门，轻声询问。

「哥哥，我那边水管坏了，可以来你这用吗？」

贺沉舟的生活很规律。

饭后会锻炼两个小时，然后再洗漱睡觉。

现在正是他洗漱的时间。

卫生间里的水声骤然停了。

贺沉舟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可以，稍等。」

打开门时，他已经穿好了浴袍。

湿发还滴着水，衣襟半敞，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滚落。

他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到我的瞬间，骤然失了声。

那双本该无神的眼睛，不仅亮了。

还发直。

他好像……真的能看见……

我强忍着捂住身子的冲动。

故作疑惑地仰头看他。

「哥哥，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突兀地扭过头。

喉结滚动，咬着牙，嗓音无比喑哑。

「没有。」

他扶着墙离开。

我在卫生间平息了好久的心跳。

脸上红得发烫。

他真的看见了吗？

为什么没有反应？

好能装。

我用冷水努力给自己降温。

也打湿了身上单薄的衣裙。

更加透了。

若隐若现，比没穿都更羞人。

这次，我一定要让他装不下去。

我咬着唇，走进了贺沉舟的房间。

贺沉舟浴袍半敞，坐在书架前，正用手指阅读盲文书籍。

听到我进来，手指微顿。

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闪。

我轻声询问。

「哥哥，我想借本书可以吗？」

贺沉舟垂眸，温柔地答应，捏着书的指节却微微发白。

「当然可以，暖暖，这里是你家。」

我应了声，慢慢走到他面前。

仗着他「看不见」，我故意离他极近，去够他身后的书。

我微微弯腰，丰腴的曲线自然地垂落在他面前。

敏感的肌肤被他骤然急促的呼吸吹拂。

我的腿都开始发软了。

都这样了，还没有反应。

难道，他真的看不见？

原来，那个贴主真的不是他。

我心里先是失落，随即又羞到窘迫。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果然，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正要抽身退开。

胸口却是一热，有什么液体滑落。

我低头一看，顿时懵了。

红红的。

贺沉舟流鼻血了。

滴在了我的胸上……

无意间对上了贺沉舟那双幽得发亮的眼睛。

神采斐然。

哪里像是看不见的样子？

脑海里轰地炸开。

下意识地就想逃。

却被一只铁钳般的胳膊强行扣住了腰，一把按进了怀中。

我惊叫一声，跌坐在他身上。

贺沉舟的下颌紧绷，颈侧青筋浮现。

热意从脸颊晕染到了耳尖。

紧盯着我的眼睛亮得骇人，声音喑哑得仿佛渴了许久。

像头饿狼……

他将我圈禁在身上，咬着牙说。

「暖暖，你是不是故意的？」

9

我整个人都红透了。

他果然已经看得见了。

太坏了！

我又羞又恼。

坐在他身上挣扎。

「明明已经看得见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贺沉舟闷哼一声，沉声道。

「暖暖，别动……」

大腿贴在他身上。

热得发烫……

我顿时浑身一僵，不敢再动了。

贺沉舟长叹口气。

「抱歉，是我自私，瞒了你。」

「你已经被我拖了三年，我担心你知道我复明后，会离开我。」

但他的手臂却将我圈得更紧了。

那双幽邃的眼眸也紧紧地凝视着我。

「但你现在这样，我可以认为是在引诱我吗？」

「暖暖，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看着他。

耳畔充斥着剧烈的心跳声。

我有些晕乎乎的。

冷静片刻后，扯过纸巾胡乱擦拭着他的鼻尖。

他一直都是干净整洁，温润清雅的。

我从没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像一个执拗求爱，分寸尽失的男人。

看得我竟笑出了声。

「哥哥，你流血了。」

他略一挑眉，扣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他仰头看我，认真虔诚像是在仰望心中的日月。

可那目光却烫得像是要将我拆吃入腹。

「暖暖，我不想再做你的哥哥了。」

「我想做你的丈夫。」

空气都仿佛变得浓稠稀薄，潮湿。

我微微颤栗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贺沉舟指尖恋恋不舍地勾过我背后的蕾丝蝴蝶结。

像是要彻底弄散它……

现在的他。

像头饿狼。

但我推开了他。

「你又没有追过我，我们也没有谈过恋爱……」

「你还骗我，真的太坏了，我不要！」

我推开他，匆忙逃回了自己房间。

书房里。

贺沉舟下颌紧绷，死死地压抑住将她抓回来的冲动。

她身上布料清透。

却坐在他身上，这样撩拨他。

等追到了他的小妻子。

他会让她知道。

诱惑一个对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会有怎样的后果。

10

贺沉舟年少有为，失明前就已经接手了贺家的集团。

只是失明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一向以未婚妻自居的林若彤匆匆出了国。

之前那些追着贺沉舟的世家小姐们，也都闭口不谈。

没有人愿意与贺家结亲，照顾一个盲人。

只有我，怀着深藏在心底的暗恋，应下了贺家的婚约。

贺沉舟复明的事传出去后，之前那些冷淡疏远他的人，又纷纷联系起他来。

为庆祝他康复，贺家专门设了宴。

我这个贺太太也要出席。

贺沉舟为我订制了一件钻石镶嵌的鱼尾裙，颈项和胸口覆着蕾丝。

很漂亮，也并不暴露，只是露了肩。

贺沉舟替我穿上水晶鞋，吻在我的小腿上。

「别怕，暖暖，你很美。他们贬低你，只是在嫉妒你。」

但挽着贺沉舟的手臂出场时，我却还是害怕得半躲在他的身后。

出嫁前，在母亲的规训下，我将自己的身体遮得严实，是个保守的乖乖女。

从没有穿过修饰身材的礼服。

我害怕他们嘲笑我的身材。

害怕他们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按在我身上。

害怕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我，连累贺沉舟都一起丢脸。

但很快，我就听到了周围的吸气声。

「贺夫人原来这么美吗，难怪被金屋藏娇了三年。」

「这是苏暖暖？不会吧，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漂亮？」

「你瞎了吧，那脸、那身材，妥妥的人间尤物好吧，贺少哪里找来的家有仙妻？」

贺沉舟搂着我的腰，贴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

「暖暖，你听见了吗？」

「我有点吃醋了，好想把你藏起来。」

我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

我在他耳畔轻轻说。

「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我捶了他一下，不肯答了。

贺沉舟很忙，需要应酬很多人。

我在角落里休息。

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是林若彤和她的小姐妹们。

她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嫌恶地挑剔。

「苏暖暖，你打扮成这样骚给谁看？不会真以为贺少能看上你吧？」

「贺少可是我们彤彤的未婚夫，当年彤彤是太伤心才出了国，让你这个小三上了位。」

「贺少娶你不过是可怜你，现在彤彤回来了，识相点就快点让位！」

林若彤穿着一袭红色的晚礼服，红唇娇艳，明媚大方。

视线不咸不淡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勾唇轻笑。

「苏小姐当年也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婚约，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她一贯如烈火般张扬，曾经的我在她面前就像个丑小鸭。

但现在，或许是贺沉舟的爱给我底气，让我滋生出勇气。

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摆布。

也不想再任由他们欺凌打压。

我第一次抬头挺胸地看向她们，一字一句地对林若彤说。

「我不让。当年他失明，主动离开的是你。现在他复明了，你却回来要抢我的丈夫。」

「林小姐，以前的我太懦弱，没有勇气追求喜欢的人。因为你，我躲了贺沉舟很多年，我们也错过了很多年。」

「但我也从来都不是任何人感情里的小三，现在，你才是那个想要插足我们婚姻的第三者。」

林若彤的脸色顿时变了，笑着咬牙。

「苏暖暖，你少自作多情了。贺沉舟会选谁，我们走着瞧！」

我不想再理她们。

转身去露台透气。

手边却被放上了另一杯酒。

男人戏谑玩味的声音响起。

「林若彤都回来了，看来你这贺太太是当不成了。」

是陆昭，勉强算和我一起长大的竹马。

从小，他就爱扯我的辫子，掀我的裙子取笑我。

青春期，我明明已经穿得十分保守，他却伸手弹我的肩带。

我冲他发火，他也只是吊儿郎当地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要招惹我、欺负我。

只知道，他真的很烦，很讨人厌。

可母亲却教训我，不许对男生发火，女孩子要温柔、乖巧。

我不想和他说话，转身要走。

他却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将我困在了露台上。

暗沉黏腻的目光扫过我的身子，透出不该有的欲望。

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以为穿成这样勾引人，贺沉舟就会要你？」

「等他和你离婚，把你赶出贺家，你这种风骚的女人，还有谁会要？」

我气红了眼，拼命挣扎。

他却搂上我的腰，警告。

「苏暖暖，你拒绝了我这么多次。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等贺沉舟不要你了，就来做我的女人。」

11

他简直是疯了！

我拼命挣扎。

「我才不要！陆昭，我从没有喜欢过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砰」的一声巨响。

陆昭被一拳打倒在地。

我身上的钳制松开，被护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贺沉舟的声音无比冰冷。

「陆先生想对我的妻子做什么？」

「这里不欢迎任何不尊重我妻子的人，滚出去！」

安保将陆昭赶走后。

贺沉舟心疼坏了，仔细检查我的手腕。

睫羽低垂，强压着怒火。

「抱歉，暖暖，我来晚了。」

「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不敢过来。」

「没想到他竟会这样伤你，就算你不同意，以后我也不会允许他再靠近你一步了！你不能怪我自私。」

自私？

我因为林若彤躲着他。

而贺沉舟又何尝不是因为陆昭，克制感情？

我们都是如此胆怯，小心翼翼地不敢伤害彼此。

却也错失了表白真心的机会。

但以后，我不想再错过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

捧起贺沉舟的脸，按捺住羞涩的性子，认真地看着他。

「贺沉舟，那个帖子，我看到了。」

「你不自私, 你一直都很尊重我, 顾虑我。」

「我也不喜欢陆昭, 我其实一直都很讨厌他, 但他总是缠着我。你帮我赶走他，我很高兴。」

「我一直躲着你, 是因为林若彤说她才是你的未婚妻, 我就算喜欢你，也只是个小三。」

贺沉舟顿时急了。

「她胡说，那只是林家长辈的一厢情愿，我从没有喜欢过她, 更没有和她订过婚！」

「我不知道她们竟然敢这样伤害你，那她们现在就该离开！」

不一会儿，林若彤和她的小姐妹们就因为不尊重贺太太的原因, 被请了出去。

由于她们又吵又闹不肯走，非要见贺沉舟。

被扔出去时，头发散了，妆也花了。

无比狼狈。

但贺沉舟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他耳根泛红, 小心翼翼地抱着我，努力解释。

「暖暖，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没有过别人。」

「但你却只叫我哥哥, 我不想做你的哥哥，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你的丈夫。」

「失明后, 我本来不想耽误你和我这个盲人在一起。可一听到你答应和我结婚, 就自私地不想放⾛你。」

「复明后，我明明应该告诉你，但我怕你会离开我，去追求⾃己的幸福。我就忍不住地想, 既然别的男⼈可以，我已经看得见了，⼜凭什么不能争⼀下呢？」

他搂紧了我的腰，像是要将我彻底囚困。

声⾳与眼神却无比温柔。

「暖暖，我可以留在你⾝边吗？」

我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 轻声回答。

「贺沉⾈，你好笨。」

「在你失明时, 主动嫁给你的⼥⼈，怎么可能只是报恩？」

「那天……我也是故意，穿成那样, 来试探你的……」

我咬着唇，羞得都要熟透了。

「没有女⼈, 会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 穿成那样的……你还不明白吗？」

夜幕沉沉，下⼀秒，一簇绚烂的烟花突然在天空炸开。

光影落下, 将他温润的眼眸点亮成了璀璨的星河。

层层叠叠的烟花照亮我们的世界。

他忽然抱起我，不再犹豫地吻住了我。

跨越了⻘春时代最漫⻓的暗恋, ⾃然得像是早该如此。

随后, 他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暖暖, 之前亏欠你的，我也都会补回来。」

「追求、告白、恋爱、求婚、订婚、婚礼、蜜月、纪念日……我还有很多都没有给过你。」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周围一片惊呼。

我的心怦怦直跳。

⽆意间，扫到了母亲⾯色僵硬地转⾝离去。

从这场盛⼤的求婚晚宴。

也从我的人⽣⾥。

我不再胆怯、不再懦弱、不再⾃卑。

随⼼所欲地扑进了贺沉舟的怀里。

他是我藏在青春深处最遥不可及的梦。

我曾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但现在。

梦想成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