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重逢后我骂她是麻烦精,转身却为她买下1688的裙子

发布时间:2025-12-13 14:28  浏览量:1

【1】

沈蔷十八岁那年,在大学的公告栏前,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名字。

梁劲。

他是建筑学院大四的学长,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大学生创业竞赛金奖得主。

照片里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眉目疏朗,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而关于他的流言,和荣誉一样多。

“听说他爸在工地出事了,瘫在床上。”

“他妈好像改嫁了,不管他们父子了。”

“他本来保研了,不知道为什么没去,现在好像要退学?”

沈蔷是大一新生,读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艺术学院。

她只是在某个无聊的下午,路过公告栏时瞥见了那张照片。

然后就莫名其妙记了很久。

退学手续办完那天,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沈蔷刚从画室出来,听同学说建筑学院那个传奇学长真的要走了。

她不知哪来的冲动,扔下画具就往校门口跑。

雨不大,但很密。

梁劲拎着一个半旧的黑色行李包,站在校门口等车。

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影挺直,像一棵无论风雨都笔直生长的树。

沈蔷躲在传达室侧面,心跳如擂鼓。

出租车来了。

梁劲拉开车门,弯腰准备进去。

“梁劲!”

沈蔷突然喊了出来。

声音大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梁劲动作顿住,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穿过细密的雨丝,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在看一个行为莫名其妙的人。

沈蔷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我……我喜欢你!”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梁劲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看了她两秒,然后很轻地点了下头,像是应付一个不重要的插曲。

接着他转身上车,关上车门。

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在拐角。

沈蔷站在雨里,浑身湿透,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那个眼神她记了六年。

平静,疏离,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仿佛她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说了最可笑的话。

【2】

六年后,川西某个小县城。

沈蔷开的白色城市SUV陷在泥坑里,车轮空转,溅起的泥浆糊满了车门。

她下车查看情况,高跟鞋立刻陷进泥里。

“该死……”

这趟自驾游是她心血来潮的决定。

大学毕业后她在北城一家画廊工作,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直到上个月,她偶然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川西的风景照片——雪山,草原,经幡,还有那种原始而磅礴的美。

她辞了职,收拾行李就出发。

结果导航把她导到了这条破路上。

雨后的土路泥泞不堪,两边是茂密的树林,看不到人烟。

沈蔷试图推车,但车子纹丝不动。

她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一辆沾满泥点的黑色摩托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停下。

骑车的人穿着深灰色工装裤,黑色短袖T恤,手臂线条结实有力。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皮肤是常年日晒后的健康小麦色,眉眼深邃,下颌线硬朗。

沈蔷愣在原地。

这张脸,她记了六年。

“需要帮忙吗?”

梁劲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点沙哑。

他看她的眼神很陌生,显然没有认出她。

也对,六年了,她从一个青涩的大学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化了妆,换了发型,穿着当季的新款连衣裙

“车陷住了,”沈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能帮我拉出来吗?”

梁劲下车,蹲在泥坑边看了看。

“底盘卡住了,拉不动。”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这附近有修车的地方吗?”沈蔷问。

“我就是修车的。”

梁劲指了指摩托车后面绑着的工具箱。

“我的店在前面镇上,离这儿三公里。”

他看了看天色。

“今晚弄不出来,得等明天。”

“那我今晚住哪儿?”

“镇上有客栈。”

沈蔷看着自己沾满泥的高跟鞋和裙摆,叹了口气。

“能搭你的车去镇上吗?”

梁劲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乐意。

但他还是点了头。

“坐后面,扶稳。”

沈蔷爬上摩托车后座,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腰两侧。

摩托车启动,颠簸在泥泞的路上。

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沈蔷看着梁劲宽阔的背脊,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六年了。

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当一个修车工?

【3】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

梁劲的修车铺就在街尾,门口堆着轮胎和各种零件。

他把她带到一家叫“云停”的客栈。

客栈是藏式风格,两层木楼,院子里种着格桑花。

“老板,住店。”

梁劲朝屋里喊了一声。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从柜台后抬起头,看见梁劲,眼睛亮了亮。

“劲哥!你怎么来了?”

“有个客人,车陷在路上了,今晚住这儿。”

姑娘看向沈蔷,眼神里带着打量。

“单间还是标间?”

“单间,”沈蔷说,“要干净的。”

“我们这儿都干净,”姑娘有点不高兴,“一晚一百二,押金一百。”

沈蔷付了钱,拿了钥匙。

梁劲已经走到门口。

“明天早上我去把你的车弄出来,”他说,“修车费另算。”

“多少钱?”

“看情况,不会坑你。”

他说完就要走。

“梁劲。”

沈蔷叫住他。

梁劲转过身,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沈蔷顿了顿,“刚才在修车铺门口看到招牌了。”

梁劲“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谢谢,”沈蔷说,“今天麻烦你了。”

梁劲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沈蔷站在客栈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真的没认出她。

也是,当年那件事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大学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对她来说,却是耿耿于怀了六年的尴尬。

【4】

第二天早上八点,沈蔷被敲门声吵醒。

她打开门,梁劲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浆。

“早饭,”他把东西递给她,“吃完去弄车。”

沈蔷愣愣地接过。

“多少钱?”

“送的。”

梁劲转身下楼。

沈蔷快速洗漱,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紧身牛仔裤和白色T恤。

她下楼时,梁劲正在院子里和客栈老板说话。

那个年轻姑娘叫卓玛,是本地人,普通话带着口音。

“劲哥,今天要去巡山吗?”

“先把车弄出来。”

“那下午呢?林干部说找你商量修路的事。”

“下午再说。”

梁劲看到沈蔷,停止了谈话。

“走吧。”

他的摩托车停在门口。

这次沈蔷熟练地坐上后座。

清晨的镇子很安静,偶尔有藏民牵着牦牛走过。

到了陷车的地方,梁劲从摩托车上卸下工具。

他用千斤顶把车顶起来,然后在泥坑里垫石头和木板。

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常干这种活。

“你来开车,我指挥。”

沈蔷坐上驾驶座。

“慢点,往左打方向……好,加油。”

车轮碾过木板,一点点从泥坑里爬出来。

“好了。”

梁劲拍了拍手上的泥。

沈蔷下车,看到车身上全是泥点,底盘也挂了泥草。

“能帮我洗个车吗?”她问。

梁劲看了她一眼。

“镇上没有洗车店,要洗得去县里。”

“那你……”

“我可以帮你简单冲一下,五十块。”

“行。”

梁劲从摩托车工具箱里拿出水管,接在路边的水龙头上。

他冲洗车身的时候,沈蔷站在一旁看着。

“你一直在这儿修车?”她问。

“嗯。”

“没想过回大城市?”

梁劲关掉水龙头,转过头看她。

“这儿不好吗?”

“不是不好,”沈蔷说,“就是觉得……你当年那么优秀,退学太可惜了。”

梁劲的动作顿住了。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你认识我?”

沈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我……我是北城大学毕业的,比你小四届,听说过你的事。”

梁劲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

“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继续冲洗车轮。

“那你为什么退学?”沈蔷忍不住问。

梁劲没回答。

气氛有些尴尬。

“冲干净了,”梁劲收起水管,“检查一下车有没有问题。”

沈蔷发动车子,一切正常。

“多少钱?”

“拖车两百,冲洗五十,一共两百五。”

沈蔷从钱包里掏出三百递给他。

“不用找了。”

梁劲接过钱,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零钱塞回她手里。

“该多少是多少。”

他发动摩托车。

“路上小心,这段路不好走。”

“梁劲,”沈蔷叫住他,“能加个微信吗?万一车子再出问题……”

梁劲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

两人加了微信。

他的头像是一片雪山,微信名就是本名。

沈蔷的头像是自己的画作,微信名是“S.R”。

“走了。”

梁劲戴上头盔,摩托车轰鸣着离开。

沈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更浓了。

【5】

沈蔷原本计划在川西玩一周就回北城。

但第二天,她的车真的出问题了。

发动机异响,动力不足。

“车好像坏了,能来看看吗?”

半小时后,梁劲骑着摩托车来了客栈。

他检查了车子。

“火花塞问题,得换。”

“这儿能换吗?”

“我店里没有这个型号,得去县里拿货。”

“那怎么办?”

“你今天走不了,”梁劲说,“我明天去县里进货,顺便帮你带。”

沈蔷叹了口气。

“那我得多住几天了。”

梁劲看了她一眼。

“你一个姑娘,跑这么远自驾游?”

“不行吗?”

“不是不行,”梁劲说,“就是觉得你挺敢的。”

这话听起来不像夸奖。

“你晚上住哪儿?”沈蔷问。

“店里。”

“修车铺能住人?”

“后面有个小房间。”

沈蔷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堆满零件的修车铺,后面一个简陋的小房间。

和她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衬衫、站在领奖台上的梁劲,格格不入。

“晚上一起吃饭吗?”她突然问,“我请客,谢谢你帮忙。”

梁劲愣了一下。

“不用。”

“要的,”沈蔷坚持,“不然我过意不去。”

梁劲看了她几秒。

“镇上有家川菜馆,六点。”

“好。”

梁劲走了。

沈蔷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约梁劲吃饭。

也许是想弄清楚,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只是不甘心,当年那个被当成神经病的告白,需要一个真正的结局。

【6】

川菜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

沈蔷到的时候,梁劲已经在了。

他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头发还有点湿,像是刚洗过澡。

“点菜吧。”

梁劲把菜单推给她。

沈蔷点了水煮鱼、回锅肉和两个素菜。

等菜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默。

“你在这儿几年了?”沈蔷问。

“五年。”

“一直修车?”

“差不多。”

“没想过做别的?”

梁劲看着她。

“修车怎么了?”

“不是不好,”沈蔷说,“只是觉得……你能做更多。”

梁劲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讽刺。

“沈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蔷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卓玛说的,”梁劲喝了口茶,“客栈登记要身份证。”

“那你呢?”沈蔷问,“你就打算在这儿修一辈子车?”

“也许吧。”

菜上来了。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水煮鱼很辣,沈蔷吃了几口就眼泪汪汪。

梁劲看了她一眼,叫服务员拿来一瓶豆奶。

“喝这个解辣。”

“谢谢。”

沈蔷接过豆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梁劲迅速收回手。

“你好像很怕跟我接触?”沈蔷问。

“没有。”

“当年……”沈蔷鼓起勇气,“你还记得我吗?”

梁劲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记得。”

沈蔷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为什么……”

“为什么装不认识?”梁劲接过话,“因为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

“沈蔷,”梁劲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六年前你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正要赶去医院。我爸那天病危,我需要钱,需要退学回去照顾他。你说你喜欢我,对我来说就像在听一个笑话——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在跟我讲风花雪月。”

沈蔷的脸白了。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梁劲说,“所以你才会说那种话。”

“对不起。”

“不用道歉,”梁劲说,“都过去了。”

但沈蔷知道,没有过去。

那种尴尬和难堪,此刻又涌了上来。

“那你现在……”她轻声问,“你爸爸怎么样了?”

“去世了,三年前。”

“对不起。”

“说了不用道歉。”

梁劲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先走了。”

他掏出钱包。

“AA吧,我付我的那份。”

“我请你……”

“不用。”

梁劲放下钱,起身离开。

沈蔷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不是委屈,是难过。

为当年的自己难过,也为现在的梁劲难过。

【7】

第二天中午,梁劲来客栈送火花塞。

沈蔷的眼睛还有点肿。

梁劲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换好火花塞,发动车子试了试。

“好了。”

“多少钱?”

“一百二。”

沈蔷付了钱。

“今天走吗?”梁劲问。

“不知道,”沈蔷说,“可能再多待几天。”

梁劲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梁劲,”沈蔷叫住他,“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

“谈谈当年,谈谈现在。”

梁劲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不耐烦。

“沈蔷,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梁劲说,“你玩够了就会回你的北城,继续你的艺术人生。而我,会留在这儿,修车,过日子。我们的人生轨迹,六年前就不该有交集,现在也不该有。”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沈蔷问,“你了解我吗?”

“我不需要了解你,”梁劲说,“我看得出来——你开三十万的车,穿名牌衣服,住一晚一百二的客栈觉得便宜。你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同情。沈蔷,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沈蔷愣住了。

她确实有点同情他。

但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同情,而是……心疼。

“我不是……”

“行了,”梁劲打断她,“车修好了,你可以走了。祝你一路顺风。”

他骑上摩托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蔷站在原地,心里堵得难受。

她回到房间,收拾行李。

也许梁劲说得对,她该走了。

继续她的自驾游,或者直接回北城。

这段意外的重逢,本来就不该发生。

【8】

但沈蔷没走成。

当天晚上,她发烧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也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

卓玛发现她没下楼吃晚饭,上来敲门。

看到沈蔷脸色通红地躺在床上,卓玛吓了一跳。

“沈小姐,你没事吧?”

“头疼……”

卓玛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烫!你发烧了!”

卓玛跑下楼,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梁劲来了。

他摸了摸沈蔷的额头,眉头紧皱。

“得去医院。”

“我不去……”沈蔷迷迷糊糊地说,“我吃药就好了……”

“烧这么高,吃药没用。”

梁劲不由分说,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一把抱起来。

“卓玛,帮我开门。”

沈蔷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味。

他的怀抱很稳,很踏实。

梁劲开车送她去县医院。

路上沈蔷一直在说胡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梁劲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到了医院,挂号,看诊,打点滴。

医生说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需要住院观察一天。

梁劲办好手续,坐在病床边。

沈蔷睡着了,脸色苍白,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梁劲看着她,想起六年前那个雨天的下午。

那个莽撞的,脸红得像苹果的姑娘,朝他喊“我喜欢你”。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

烦躁,疲惫,还有一点可笑。

他爸躺在医院里,等着钱做手术。

他办了退学手续,放弃了保研资格,准备回老家找个工作。

然后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跑来跟他说喜欢。

多么讽刺。

【9】

沈蔷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梁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晨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

沈蔷静静地看着他。

六年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纹,皮肤粗糙了,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

但那种坚韧的气质,反而更强烈了。

梁劲睁开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

“醒了?”梁劲的声音有点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沈蔷说,“谢谢你。”

“不用。”

梁劲站起身。

“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但还要休息两天。”

“嗯。”

“我去买早饭。”

梁劲离开病房。

沈蔷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川西的天很蓝,云很低。

和北城完全不一样。

梁劲买了粥和小笼包回来。

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饭。

“住院费多少钱?”沈蔷问。

“没多少。”

“我还你。”

“不用。”

“要的。”

梁劲看了她一眼。

“沈蔷,你非要跟我算这么清楚吗?”

“是你先跟我算清楚的,”沈蔷说,“修车费,饭钱,什么都AA。”

梁劲没说话。

“梁劲,”沈蔷轻声说,“我们能重新认识吗?不是六年前的学长学妹,也不是修车工和客人,就是……梁劲和沈蔷。”

梁劲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沈蔷说,“六年前那个告白很糟糕,我知道。但我那时候是真的……真的觉得你很好。现在也是。”

梁劲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疲惫。

“沈蔷,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修车工。”

“不止,”梁劲转过身,“我还是‘云停’客栈的老板,是这片山区的护林员,是镇上扶贫项目的负责人。我一个月收入不稳定,有时候几千,有时候几百。我住在修车铺后面的小房间里,每天跟机油和零件打交道。我跟你,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蔷愣住了。

她没想到梁劲有这么多身份。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做这些?”梁劲笑了笑,“因为我爸去世前说,希望我能为家乡做点事。所以我留下来了,修车赚钱,开客栈接待游客,当护林员保护这片山,帮镇上争取扶贫项目。听起来很伟大,其实很累,很穷,很没有前途。”

他看着她。

“现在你还想重新认识我吗?”

沈蔷点了点头。

“想。”

梁劲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沈蔷认真地说,“这样的你,比六年前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学长,更真实,更值得认识。”

【10】

沈蔷出院后,在客栈多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她开始真正了解梁劲的生活。

早上六点,梁劲会去巡山。

他是自愿担任护林员的,负责一片二十平方公里的山林。

要检查有没有盗猎者,有没有火灾隐患,还要记录野生动物的活动情况。

上午九点,他回修车铺开门营业。

镇上只有他一家修车铺,生意时好时坏。

中午,他会去客栈看看。

卓玛是他雇的店员,一个月工资两千五,包吃住。

下午,如果有扶贫项目的工作,他就去镇上办公室。

最近在争取一条公路的修建项目,需要很多材料准备和沟通协调。

沈蔷跟着他去过一次巡山。

山路很难走,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

梁劲走得很稳,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

“你为什么当护林员?”沈蔷问。

“因为这片山需要保护,”梁劲说,“前些年盗猎很严重,现在好多了。”

“工资多少?”

“没有工资,义务的。”

沈蔷愣住了。

“那你怎么生活?”

“修车和客栈的收入,够我生活了。”

“不够吧?”沈蔷说,“你还要做扶贫项目……”

“那些项目有专项资金,”梁劲说,“我不拿钱。”

沈蔷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心里涌起一股敬意。

“你后悔退学吗?”她问。

梁劲停下脚步,转过身。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

“后悔过,”他诚实地说,“特别是最难的时候——我爸住院需要钱,我到处借钱,一天打三份工。那时候我想,如果我读完书,找个好工作,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

“但是后来,我爸走了,我留在这儿,看着这条路从土路变成石子路,看着镇上通了电和网络,看着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就不后悔了。”

他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我的路在这儿。”

沈蔷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六年前那个站在领奖台上的梁劲,和现在这个满身泥土的梁劲,骨子里是同一个人。

坚韧,负责,有理想。

只是走的路不同。

【11】

第四天,沈蔷决定走了。

她的自驾游行程已经耽搁太久。

而且,她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退房的时候,卓玛有点舍不得。

“沈姐姐,你要走了啊?”

“嗯,该继续旅行了。”

“你还回来吗?”

沈蔷顿了顿。

“也许吧。”

梁劲来送她。

他站在她的车边,表情平静。

“路上小心,这段路不好开。”

“知道了。”

沈蔷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梁劲。”

“嗯?”

“能保持联系吗?”

梁劲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好。”

沈蔷笑了。

“那我走了。”

车子缓缓驶出镇子。

沈蔷从后视镜里看到,梁劲一直站在路边,直到她的车消失在拐角。

她的心突然空了一块。

【12】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蔷继续她的自驾游。

她去了稻城亚丁,去了色达,去了很多地方。

但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想起川西那个小镇,想起梁劲。

他们保持着联系,但不多。

通常是沈蔷发一些风景照片,梁劲回一个“嗯”或者“好看”。

偶尔沈蔷会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梁劲的回答总是很简短:“修路项目批下来了”“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雪豹,送救助站了”“客栈来了个旅行团”。

沈蔷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

但她不想放弃。

一个月后,沈蔷回了北城。

她重新找工作,在一家艺术机构做策展。

生活回到正轨,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开始关注扶贫和环保的新闻,开始了解护林员的工作,开始学习怎么申请公益项目。

她还会经常想起梁劲。

想起他满手油污修车的样子,想起他在山林里行走的背影,想起他说“我的路在这儿”时的眼神。

【13】

回北城两个月后,沈蔷决定做一件事。

她联系了几个做公益的朋友,策划了一个“艺术助力乡村”的项目。

计划邀请艺术家去乡村驻留创作,作品拍卖后的一部分收益用于当地建设。

第一个试点,她选了川西那个小镇。

她给梁劲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

梁劲的声音有点喘,像是在走路。

“在忙吗?”沈蔷问。

“巡山,什么事?”

“我有个项目,想跟你合作。”

沈蔷简单介绍了项目构想。

梁劲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选我们这儿?”

“因为……”沈蔷顿了顿,“因为我觉得那儿很美,值得让更多人看到。”

“只是这样?”

“还有,”沈蔷诚实地说,“我想帮你。”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梁劲?”

“沈蔷,”梁劲的声音很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帮助。”

“这不是同情,”沈蔷说,“这是合作。你有资源,我有资源,我们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不好吗?”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想做,”沈蔷说,“因为我觉得有意义。梁劲,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肤浅。我是喜欢你,但我也真的想为那片土地做点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说“喜欢”。

电话那头安静得能听到风声。

“项目资料发我邮箱,”梁劲最终说,“我看看。”

“好!”

沈蔷挂断电话,心跳得飞快。

他答应了。

至少,没有直接拒绝。

【14】

项目推进得很顺利。

梁劲看了方案后,提出了很多实际的意见。

比如艺术家住哪儿(可以住客栈),创作需要什么支持(他可以帮助联系本地手工艺人),拍卖收益怎么用(优先用于教育和医疗)。

他们开始频繁通电话,发邮件。

有时候一聊就是一个小时。

沈蔷发现,梁劲其实很健谈——只要聊他感兴趣的事。

比如生态保护,比如乡村建设,比如怎么让年轻人留在故乡。

“很多人觉得留在家乡没出息,”梁劲在电话里说,“但我觉得,把家乡建设好,才是真的有出息。”

“我同意,”沈蔷说,“所以我想用艺术的方式,让更多人看到乡村的价值。”

“你变了。”

“什么?”

“六年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

沈蔷笑了。

“人都会变的。”

“是变好了。”

这句话让沈蔷心里一暖。

项目正式启动是在三个月后。

沈蔷带着两位艺术家和一个小团队,再次来到川西。

梁劲到县里接他们。

他开了一辆七座面包车,车上还坐着镇上的扶贫干部林渡。

林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戴眼镜,很斯文。

“沈小姐,久仰大名,”林渡热情地握手,“梁劲经常提起你。”

沈蔷看了梁劲一眼。

梁劲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

“先上车吧,路上说。”

【15】

这次沈蔷在镇上住了半个月。

她协调艺术家驻留创作,组织 workshops,还策划了一场小型的乡村艺术节。

梁劲全程协助。

他帮忙沟通村民,协调场地,解决各种实际问题。

沈蔷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在镇上的威望很高。

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都很尊重他。

“劲哥人好,”一个叫多吉的年轻藏民说,“我家的牦牛生病,是他出钱请的兽医。”

“我女儿上学没钱,是劲哥帮忙申请的助学金,”一个阿妈拉着沈蔷的手说,“他是好人。”

沈蔷渐渐明白,梁劲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履行对父亲的承诺。

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艺术节那天很热闹。

镇上的广场挂满了艺术家的作品,还有本地手工艺人的展示。

来了很多游客,镇上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晚上,庆功宴在客栈院子里举行。

大家围着篝火跳舞,唱歌。

沈蔷喝了一点青稞酒,脸上红扑扑的。

梁劲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热闹的人群。

“开心吗?”沈蔷问。

“开心,”梁劲说,“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我也是。”

沈蔷看着他被篝火映亮的侧脸,心跳加速。

“梁劲。”

“嗯?”

“我可能……还是喜欢你。”

梁劲转过头,目光深邃。

“沈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意味着你要经常往这儿跑,意味着我们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面,意味着你要适应我的生活节奏……”

“我可以,”沈蔷说,“这半年,我已经在适应了。”

梁劲沉默了很久。

篝火噼啪作响,远处传来歌声。

“给我点时间,”梁劲最终说,“我需要想清楚。”

“好。”

沈蔷不着急。

六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16】

艺术节结束后,沈蔷要回北城处理工作。

临走前一晚,梁劲来客栈找她。

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给你的。”

沈蔷打开,里面是一条墨绿色的波点连衣裙。

质地很好,款式优雅。

“这……”

“多少钱?”

“别问价钱。”

沈蔷笑了。

“谢谢,我很喜欢。”

“还有,”梁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也给你。”

沈蔷打开,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手链,用彩色的线和一颗小小的绿松石。

“我自己编的,”梁劲说,“不值钱,但是……”

“但是我很喜欢,”沈蔷接过手链,戴在手腕上,“真的。”

梁劲看着她,眼神温柔。

“沈蔷,我想清楚了。”

“嗯?”

“我也喜欢你,”梁劲说,“从你第二次来镇上,发烧的时候抱着我不放,说胡话的样子,我就知道,我完了。”

沈蔷的脸红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梁劲你别走’‘梁劲对不起’‘梁劲我喜欢你’,”梁劲笑了笑,“说了很多遍。”

“我……”

“所以我想,既然我们都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试试?”梁劲握住她的手,“虽然很难,但我想试试。”

沈蔷的眼泪掉下来。

“真的?”

“真的。”

梁劲擦掉她的眼泪。

“别哭。”

“我高兴。”

沈蔷扑进他怀里。

梁劲紧紧抱住她。

篝火还在燃烧,星空很亮。

这个拥抱,等了六年。

【17】

沈蔷回北城后,和梁劲开始了异地恋。

很难,但他们都努力维持。

每天通电话,发信息,分享彼此的生活。

沈蔷每个月都会飞一次川西,待几天。

梁劲偶尔也会去北城看她,虽然次数很少。

沈蔷的“艺术助力乡村”项目做得很成功,陆续推广到其他地区。

她在北城的工作也做得很好,策划的展览得到很多好评。

但最重要的是,她和梁劲的感情越来越深。

有一次,沈蔷在北城参加一个艺术晚宴。

有个年轻艺术家对她表示好感,送她回家。

沈蔷明确拒绝了。

晚上和梁劲视频时,她开玩笑说:“今天有人追我哦。”

梁劲在屏幕那头皱了皱眉。

“谁?”

“一个画家,长得挺帅的。”

梁劲沉默了几秒。

“你敢找别的男人,腿给你打断。”

沈蔷笑了。

“这么凶?”

“就这么凶。”

“那你呢?”沈蔷问,“镇上有姑娘喜欢你吗?”

“有。”

“谁?”

“卓玛,还有隔壁餐馆老板娘的女儿,还有……”

“梁劲!”

梁劲笑了。

“放心,我只喜欢你。”

沈蔷心里甜甜的。

“梁劲,你的宿命是什么?”她突然问。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

梁劲想了想。

“以前我觉得,我的宿命是照顾好我爸,然后平凡地过一生。”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梁劲看着她,“我的宿命是保护这片山林,建设这个小镇,还有……爱你。”

沈蔷的眼睛湿润了。

“我的宿命是,无论你在哪里,都爱你,支持你,和你一起走下去。”

【18】

两年后。

沈蔷辞掉了北城的工作,搬到了川西。

她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小的艺术工作室,教孩子们画画,也继续做“艺术助力乡村”的项目。

梁劲的修车铺扩大成了汽车维修中心,还请了两个学徒。

客栈重新装修过,房间更多了,生意很好。

扶贫项目也取得进展——公路修通了,镇上开了第一家民宿,游客越来越多。

他们住在客栈后院新建的小屋里。

不大,但很温馨。

沈蔷的画挂在墙上,梁劲做的木工家具摆在房间里。

窗台上种着格桑花。

婚礼是在秋天办的。

很简单,就在客栈院子里,请了镇上的乡亲和朋友。

沈蔷穿着梁劲买的那条墨绿色波点裙——虽然已经是两年前的款式,但她还是很喜欢。

梁劲穿着藏式礼服,英俊挺拔。

卓玛当伴娘,林渡当伴郎。

多吉带头唱歌跳舞,热闹了一整天。

晚上,客人散去。

沈蔷和梁劲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累吗?”梁劲问。

“累,但是开心。”

沈蔷靠在他肩上。

“梁劲。”

“嗯?”

“你还记得六年前,我在校门口跟你告白吗?”

“记得。”

“那时候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梁劲笑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

“真的?”

“真的,”梁劲搂住她,“那时候我的人生一片黑暗,你的那句话,像一道光。虽然我当时没意识到,但后来回想起来,那是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一件温暖的事。”

沈蔷鼻子一酸。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我不敢,”梁劲诚实地说,“我觉得我不配。我一个退学生,家里一贫如洗,怎么配得上你这样的姑娘?”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梁劲吻了吻她的头发,“爱情没有配不配,只有愿不愿意。我愿意用余生对你好,这就够了。”

沈蔷抬头看他。

星空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梁劲,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们接吻。

远处传来狗叫声,近处是虫鸣。

这个川西小镇的夜晚,宁静而美好。

六年前的错过,是为了今天更好的重逢。

两条不同的人生轨迹,最终交汇在一起。

沈蔷想,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