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见了夫君养在外面的年轻女子,她穿了件和我一模一样的锦裙
发布时间:2025-12-16 08:28 浏览量:2
我忍了四十年,原以为能忍一辈子,直到闭眼的那天。
可看着宋行止护着那女子,一把年纪了还非要娶她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忍不下去了。
心里那点仅存的热乎气,呼地一下,散了。
心底静得发凉,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在我寿宴上,逼我成全夫君和别的女人,好像…… 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
输人不能输阵。
其实,我也没输。从一开始,我要的就不是宋行止,而是侯门夫人这份荣耀。
「好。」我声音平静,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仪。
话音落下的瞬间,宋行止挺直的后背微微松了些,嘴角噙着笑意看向怀里的年轻女子。
他怀里的何语梨,远远朝我望来,娇美的脸上笑意明媚,像是在说:你看,你贵为郡主又如何?我还是进了侯府,我赢了。
5
六十大寿的宴席散得仓促,杯盘尚有余温,人心却已凉透。
跟着我几十年的张嬷嬷红着眼劝:“老夫人何必一再退让?哪能容下那样的人进府里来?侯爷许是年纪大了,一时糊涂,才被那心思不正的女子迷了心窍。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给祖父辈的人做外室的道理?”
我望着铜镜里自己鬓角的霜白,指尖抚过眼角细纹,仍能笑得平和:“我不是退让,只是不想要了……”
宋行止也好,这武安侯府的荣华也罢,我都不想要了。
他们不懂,我那句轻轻巧巧的 “好”,于我而言是多大的解脱。
为报太后养育之恩,我演了一辈子贤妻良母,早已累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乏。
“他是不是糊涂,与我再无相干了。”
操心最是耗人,我活到六十岁,只想松快些,多享几年清福。
外头的闲话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宋行止晚节不保,为个晚辈模样的女子,亏负了结发老妻;也有人赞他性情,敢为心上人挣名分,算得上条汉子。
可这些话,宋行止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灯芯跳了跳,昏黄的光打在宣纸上,年纪大了,笔下的字确实有些模糊。
但我还是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好了和离书。
6
秋风卷着落叶扑在朱漆门上时,我正带着亲信清点库房。那些陪嫁来的箱笼、用嫁妆挣下的铺子田庄…… 宋行止的东西我分毫不取,而属于我的,谁也别想多占一分。
当年太后送我出嫁,怕我受委屈,陪嫁堆得像座小山,堪比公主的规制。这些年经我打理,早已足够我安安稳稳过几辈子。
宋行止向来粗疏,府里的事从不上心。账本交给他不妥,我让嬷嬷留给儿媳 —— 往后这家是兴是衰,都与我无关了。
物件陆续搬出去,和离书被我放在书房案上。
走出侯府正门时,偏巧遇上何语梨。
她插着绞丝嵌宝的金簪,披着银鼠毛坎肩,不过几日,就从人人轻贱的外室,成了皇城里人人巴结的贵妇人。
我寿宴上那一出,倒让宋行止给足了她脸面与宠爱,谁都知道,她是六十五岁老侯爷的心尖肉。
宋行止为哄她开心,银子花得流水似的。
她扬着下巴指挥下人,将一箱箱东西往府里搬,染着蔻丹的指尖翘得老高。
从我身边过时,她才像刚看见似的转过身,屈膝行礼,声音柔得发腻:“见过主母。”
我没接话。她这样的身份,多说一句都是折辱了我。
正要上马车,她却殷勤地凑上来,涂着胭脂的嘴唇弯着笑:“主母年纪大了,这是要出远门?路上可得仔细些,慢些走,别摔着。”
这话明着关切,实则暗讽我年老无用。在她眼里,女子没了青春,引不起男人注意,便没了价值。
可我从来不是要谁欣赏的花。
相反,是我守了这个家几十年。
我忽然觉得好笑,轻笑两声:“我是老了,可宋行止比我还大几岁,他身上时常带着陈疾的气味,你不也伺候得尽心尽力?”
方才还笑盈盈的脸,霎时僵住了。
马车动时,我撩开帘子看她:“你在我面前跳得再高,也只是个妾。便是我入了黄土,你也一辈子是妾,连族谱都上不去。”
7
我的话显然让何语梨受了委屈,在宋行止跟前哭了许久。
难为他一个六十多岁、一辈子与兵马打交道的人,竟能耐着性子哄好他的小娇妾。
我泡完脚正要熄灯,宋行止怒气冲冲地来了,想为他的妾室讨公道。
一开口,声音又冷又硬,满是厌烦:“语梨还年轻,你我都这把岁数了,活了大半辈子,跟个小丫头置什么气?好歹是一家主母,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姚钰,你都六十了,跟个妾室争风吃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就不嫌丢人?”
我慢悠悠抬眼望他,他瞪着眼,我却心平气和:“你六十几岁娶十八岁的妾,都不嫌丢人,我有什么好丢人的?”
见他冷笑,我继续道:“我也不会争风吃醋。有人愿意替我照顾你,我求之不得。”
总算不用再洗他带味的衣裳、打理他弄脏的内衫,多好。
许是见我真的不在乎,他眼里闪过疑惑,语气缓了些:“我们夫妻一辈子,你知道的,我心里始终有个结。遇上语梨,就像遇上了虞嫣的影子,叫我怎么放下?
“我没别的要求,就想你让着语梨些,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和和睦睦的一家子。” 他叹口气,“都这岁数了,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还能活几年?不如放宽心。”
他望着灯下的我,许是想起了几十年的风雨,眸光软了些,伸手想拉我。
我躲开,冷笑道:“我是老了,不是死了。我是郡主,是侯夫人,没道理让着一个妾室,看她作威作福!
“我这辈子,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 太后自幼教我的,女子要自尊自爱,任何时候都得有底气。
我指着门外:“侯爷快去陪你的妾室吧,我年纪大了,乏得很,要歇息了。”
这场争执,终究不欢而散。
何语梨很会笼络人心。
入府没多久,就得了下人的好感,连我儿子儿媳都对她赞不绝口。
儿媳说她温婉手巧,会梳各式发髻,还会用花瓣做胭脂水粉;儿子更当着我的面夸她贤惠,说比我会照顾父亲。
新纳了美妾的宋行止,气色红润得像返老还童。
一家子倒真像其乐融融的模样。
连常来请安的孙辈,也更爱往她那里去,说年纪相仿,更有话说。
中秋家宴那晚,厨子备了满桌菜。
何语梨站在宋行止身边布菜,两人一黑一白的头发,却能相视而笑,眼神黏得像蜜。
儿媳和儿子凑在一起低语,笑着说他们恩爱。
“看来何姨是真心对父亲,不是图富贵。”
原来年纪真不是感情的阻碍。
我坐在圆桌角落,给自己倒了杯桂花酒。
这些年守着侯夫人的本分,连酒都没沾过。
一杯下肚,舌尖先甜后辣,辣得人想掉泪。酒意涌上来时,忽然恍惚想起,四十年了,宋行止从没那样看过我。
8
最后一顿饭吃完,库房物件也清点妥当送走了。
我搬去了皇宫。
太后临终前留了口谕,皇宫永远是我的家,想回来随时都能回。
离开几十载,再回来时,伊人已逝,我也鬓发霜白。
皇帝亲自见了我,一早让人收拾好了寝宫。
如今的帝王是太后的孙辈,见了我,年轻气盛地说:“让姚姑母受委屈了,这武安侯实在可恨,一把年纪还不安分,要不要朕敲打敲打他?让他休了那妾室?”
小皇帝想替我出头。
我却摇了头,心境像揣着明月般通透平和:“不必了皇上。没有何语梨,也会有赵语梨、李语梨…… 他心里那点执念几十年了,总会去找个影子的。”
我坐在圈椅上,揉了揉发酸的腿:“我这把年纪,争什么呢?早就看开了,只想舒舒服服、无病无灾地多活几年。”
我没告辞就离开了侯府,带走了身边的人。
过了好几日,宋行止才发现我不见了。
他在我住的院子里翻找,最后在书房看到了那封写了许久的和离书。
宋行止扫了几眼,一把撕得粉碎,怒斥我一大把年纪还胡闹。
他总说我折腾。
我喜欢品茶、收集茶具时,他嗤之以鼻;我写和离书,他又觉得是我在逼他退让。
宋行止对我,从来没什么耐心。
四十年,我们终究没爱上彼此,没成一对像样的夫妻。
儿子在朝为官,打听着找到了我的下落。
侯府的信笺源源不断地由宫人送来。
拆开看,字迹如银钩,力透纸背,却字字句句都是指责。
【娘亲怎能如此不负责任?花甲之年还像孩童般闹脾气离家,让我和父亲忧心不已!
【娘亲由先太后抚养,该是读过《女德》的,怎会如此?父亲并未三妻四妾,不过纳了一房妾室,就碍了娘亲的眼,连家都待不住了?
【若传出父亲宠妾灭妻,我们宋家男丁还如何抬头?我的仕途、孙儿的前程,娘亲都不管了吗?求娘亲以大局为重,以侯府名声为重,速速回来。】
我留了和离书,早已不是侯府的人。
从此鸿雁归云,一身自由,哪还管他们的名声前途?
我忍了一辈子,够了。
我让宫人把宋煜的信堆在一起,付之一炬。
他的信还在往宫里送,我却一封也不看了。
直到某天,宫外没了信来。
派人一问,忍不住笑了 —— 何语梨有孕了。
9
宋行止六十五岁还能添子嗣,真是桩奇事。
听说消息时,他满脸得意,觉得自己老当益壮,对何语梨更宝贝了,派了一堆下人围着伺候。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宋行止对这个孩子的看重,远超对儿子、对孙辈的。
我儿子宋煜有了危机感,再没空给我写信了。
江湖游医给何语梨诊脉,说怀的是男孩。
等宋行止百年后,侯爵之位该传给谁,一下子没了准数。
这些鸡飞狗跳的闹剧,与我无关。
我在皇宫里安安稳稳休养,闲时去御花园赏菊,听鸟儿悠长地叫;偶尔有兴致,就坐在宫墙下的藤椅上晒太阳,翻几页诗书。
就在我悠闲度日时,皇城里却爆出桩大事 —— 侯府老夫人病逝了。
我正喂着鹦鹉,乍然听到自己的死讯,向身边宫人茫然问:“怎么回事?”
宫人在我耳边低语几句,我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见我离府后迟迟不归,杳无音讯,宋行止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怀有身孕的何语梨,决定赌一把。
父母疼爱孩子,总会为他们谋划长远。
这一次,何语梨竟算计到我头上。她想必觉得,我已六十岁,突然病故也合情理。
她一面让人放出我身故的消息,一面暗地里寻了具年纪、身形与我相仿的老妇尸体,送进侯府,一口咬定是我。
棺材摆在侯府大堂,何语梨伏在棺边,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哭得凄凄惨惨。
“夫人,您怎么就这么去了……”
听闻 “我” 的棺椁回了府,宋行止快步赶到大堂。
看见里面与我相似的尸首,他蜜色的脸霎时惨白,狠狠抹了把脸,高大的身子像被风吹得晃了晃,双手撑在棺沿才稳住。
“不可能,她不会走得这么快、这么急,这里面绝不是她。” 他咬着牙,说得斩钉截铁。
何语梨强压着慌乱,用帕子擦着眼泪:“侯爷您看,主母耳后有颗红痣,她也有,怎么会错呢?”
她垂泪不止:“主母年纪大了,又出远门,路途颠簸才会突然病故……
“都怪妾身,若妾身不嫁侯爷,主母就不会一把年纪还离家,最后只接回灵柩……” 她故意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反倒显得我为老不尊,是自找的。
换作从前,宋行止定会安慰她,心疼他的美妾。
可这一次,他像丢了魂,一动不动地望着棺材里的人。
这个一辈子没把我放在心上、一辈子怨我 “害死” 虞嫣的人,突然喉咙发紧,发出苍老嘶哑的哭声。
“我还没死,你不许走!
“你当初嫁我时,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姚钰,别装了吓唬我,起来!” 他对着棺材厉声喊。
可死人哪会应声?
于是,这个曾被敌国称作 “骁狼”、如今垂垂老矣的男人,红了眼眶,浑浊的泪珠砸在 “我” 的棺木上。
10
宋行止吐了口血,昏在了 “我” 的灵堂上。
这下何语梨慌了神,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她打听到我留了和离书,又没了音讯,本想用这具死尸让宋行止信我已死,好趁机扶正,再吹吹枕边风,把腹中孩子抬成嫡子,才有机会继承爵位。
只是她没料到,六十多岁的宋行止不比年轻时,经不住吓,吐血后昏迷了许久才醒。
醒来后,原本精神的宋行止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吃饭喝水都要靠人伺候,整日盯着窗外,恹恹的,一句话也不愿说。
我陪在他身边时,他从不在乎;如今听说我不在了,他倒对人世没了留恋。
只有见了宋煜,他眼里才有丝光亮,仍不相信我死了,催着宋煜快把我找回来。
入冬后,皇城下了几场雪。
雪粒打在宫殿琉璃瓦上,像碎玉相击。
殿里地龙烧得旺,暖得像春日。
我研着墨,提笔练字,不疾不徐。
殿外,我的儿子宋煜带着儿媳,在寒风里站了半个时辰。
字练完了,我才让宫人领他们进来。
宋煜露在外面的手和耳朵冻得通红,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和儿媳一起跪在我面前,声音发颤:“娘,儿子知错了,您跟我们回去吧。府里后宅不能没有女主人,那个何姨不过是父亲解闷的,出身低微,靠姿色侍奉人,撑不起侯府的门面。”
我淡淡一笑:“在宫里这些日子,我过得舒服自在,何必回去?你父亲身边,不是有他最疼爱的人伺候吗?”
「娘亲,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宋煜双目泛红,气恨不已,「那个女人,到处散播谣言,还抬了一具女尸进了侯府,一口咬定你已经死了,将侯府上下搅得鸡犬不宁。」
儿媳跪下朝我磕头,眼角噙着泪光。
「当初是我们考虑不周,没有顾及老祖宗您的感受,一心只想着不把事情闹大,全了公爹的心愿,没想到何姨并非如她看上去那样温良恭俭,实则野心勃勃,满腹算计。
「求母亲跟我们回去吧!
「她大张旗鼓给母亲设了灵堂,摆了宴席,还请了不少达官贵人来吊唁,收取礼钱,俨然她成了侯府管事人。
「我和宋煜解释你没有死,可是无人相信……何语梨年纪虽不大,但她是父亲房中人,到底是我们长辈,还怀着身孕,我们没法管制她,她还从我这拿走了库房钥匙和账簿,儿媳没法不给。请母亲回家,还侯府清明。」
我只是离开一个多月。
侯府中,却是闹翻了天。
宋煜无用,一心向着他的父亲。
这个儿媳也太软弱,立不起来……想来,我要是真死了,侯府也该改名换姓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答应跟他们回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还有几年可活,何必管那么多闲事?
到了晚上,小皇帝也来劝我:「姚姑母,朕派了太医给侯爷诊治,太医告诉朕,侯爷年纪大了,情绪经不起大起大落,这一病不起,以后很难再好起来了。
「姑母心中再有怨,也该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免得给自己留下遗憾。」
11
我坐的轿辇,停在了侯府门前。
望着门上那块烫金的匾额。
匾额上「武安侯」三个字,却是宋行止拿命换来的。
何语梨穿着撒花的百褶裙,披着孔雀裘,宛若一只花蝴蝶,站在匾额下面,接迎往送,一副侯府正室的派头。
完全不像是给我过丧事,更像是在办喜事。
轿辇往侯府里面走,被拦了下来。
何语梨,扬起她的细眉,拔高嗓音:「什么人也敢往侯府里面闯!
「吊唁侯府老夫人,也该下轿!」
我掀开帘子一角,对着她似笑非笑:「难为你这么费心,又是吹吹打打,又是大摆宴席,给我办丧事。
「何语梨,我才六十岁,你巴望着我死,也不该如此操之过急,惹人笑话。
「我跟你说过,就算我哪天真去了,这个家也轮到你一房妾室来做主。」
何语梨娇俏的小脸,霎时脸色大变。
我放下轿帘子,轿夫继续往里走。
却又被何语梨叫住了。
「站住,侯府老夫人已经死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老妇人,胆敢冒充!
「不许他们进去,拦住他们!」何语梨尖声命令侯府的护卫。
我不得不佩服,何语梨的胆大。
她这一招李代桃僵,让我不死也得死。
我索性下了轿子,让所有人看了清楚。
参加丧宴的宾客,吓得一阵惊呼。
「怎么有两个侯府老夫人?」
「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何语梨声音发颤,指着我说:「她是假的,想要冒名顶替侯府老夫人,混入侯府,还不把她打出去!」
我笑望着何语梨的眼睛:「我一个老婆子本不想跟你这么计较,可你欺人太甚,太不知足了。
「我容你进府,让你享受了荣华富贵,你仍觉得不够,还想将我的儿子、儿媳扫地出门,掌控侯府的一切吗?
「做人做事,也得先掂量自己配不配。本来我不想回来,但你传我死讯,搅得侯府不得安生。
「何语梨,你听清楚,这个家不只是宋行止的,也是我风风雨雨四十年经营出来的,宋行止娶你进来,我也可以让你再滚出去。」
何语梨野心再大,也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几句话,她就开始发抖起来,却还指着我,嘴硬道:「我才是侯府内宅的管事,女主人,你们谁敢不听我的,快把她赶走。」
那些护卫没人敢动。
何语梨气得跺脚:「你们不听我的话,不想活了?我让侯爷将你们全赶出去。」
12
「你都已经和侯爷和离了,没资格再踏入侯府!」何语梨靠近我面前,气急败坏,用她的眸子剜我。
我神色淡然,微微一笑。
我比她多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她这点心机伎俩,在我面前只显得可笑。
「何姨娘,和离书一日没有送去官府盖章,我仍是宋行止的正妻,你的主母。」
何语梨脸色发青,不甘心地绞着手中帕子。
她忽然明媚一笑,摸着自己肚子:「我怀了侯爷骨肉,就算你回来,也不能把我怎样!
「你比我大这么多,我熬也能熬过你!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我抬起手,身后突然出现带刀的皇宫禁军。
小皇帝担心我的安危,特意拨了人手,送我回府,果然就用上了。
「将何姨娘拿下,带去祠堂审问。」
何语梨惊愕之后,挣扎起来,怒斥:「你们疯了吗?
「我是侯爷的女人,还怀着侯爷骨肉,你们伤到侯爷的孩子,小心人头不保!」
回答她的是禁军冰冷的话。
「我们奉皇上之命,只听从侯夫人调遣,保护侯夫人安危!」
外面的灵堂撤下。
何语梨找来的女尸也给送走下葬了。
管家将礼钱还给了宾客,他们得知原委后,错愕又觉得可笑。
「这个妾室好大的胆子,为了腹中的孩子,拿死人冒充侯府夫人。」
之前还在艳羡宋行止好福气,老来还能娶娇妾的人,纷纷改了口风,揶揄宋行止晚节不保,贪慕美色,弄得家宅不宁。
也难怪我六十岁的年纪,还被逼得离家而去。
13
何语梨被强押了一路,跪在祠堂里。
我让下人通知儿子、儿媳,还有几个孙辈全部过来。
儿子、儿媳见到我,激动地喊:「娘亲,你终于肯回来了!」
孙子、孙女在我离家的这段时间,也不好过,据说被何语梨克扣了每个月的份例,就连三餐饭食也降了几个档次。
他们也终于看清了何语梨的真实面目。
见到我之后,全都委屈巴巴地扑入我的怀里,红着眼眶,一声声叫着:「祖母你去哪了?我们好想你。」
「这个家不能没有您!」
等众人站定之后,我才叫人拿开,堵在何语梨嘴里的布团。
她怒目扫过所有人,突然站起身,发疯一样地往外跑。
「杀人啦!救命。
「大夫人要杀人啦!她嫉妒我怀上了侯爷的男胎,要害死侯爷的亲骨肉!
「侯爷,侯爷……快来救你的梨儿!」
外面的家丁下人,早就远离此处。
只有皇宫的禁军守在这。
何语梨刚逃出去,就被人拿刀逼了回来。
这一回,她像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跪在我的脚前面。
她一改之前的张狂跋扈,哭得梨花带雨:「大夫人,求您看在我年纪尚小,做事没有分寸上,饶过我这一回。
「您不顾惜我的性命,总该顾惜侯爷的孩子……」她泪珠儿婉转滴落,哭得楚楚动人。
眼下宋行止的骨肉,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倚仗。
她刚嫁入宋家时,所有人都偏向她,喜欢她。
而今,却没有一个人为她开口说话。
寂静的祠堂里,只有我拨动佛珠的声音。
半晌,我缓缓开口:「我年纪大了,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爱计较,更不爱见血。
「但有些事,我不管,并不代表我老婆子好糊弄。
「何姨娘,不是我一把年纪还拈酸吃醋,容不下你,是你贪心太过,把路走绝了。
「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侯爷的骨肉?」
我半阖眼睛,话音落下,恍若惊雷炸响。
引得儿子儿媳都朝我看来。
待在皇宫颐养天年,不代表侯府里发生的事,我不清楚。
这个家,我操持了四十年,犹如老树盘根,到处都是我的眼睛,岂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妾能取代的?
宋行止,更不是她抢走的,而是我早就厌倦,甩包袱一样,扔给她的。
跪在地上的何语梨,抖得犹如一片风中残叶。
她不敢对上我的眼睛,嗓音变了调:「我怀的当然是侯爷的孩子,还能有假?
「大夫人想要这种下作的借口,污我清白,堕掉我的孩子吗?侯爷不会同意!」祠堂里幽幽的烛光,映着她煞白争辩的小脸。
我轻轻嗤笑了一声。
宋行止铁骨铮铮一辈子,老来还被自己的爱妾,戴了一顶绿帽子。
哪有什么老当益壮?
不过是红杏出墙。
14
我也没和她做口舌之争。
直接命人,将一个俊俏的武生戏子带了上来。
何语梨年纪小,又爱热闹,仗着宋行止对她的宠爱,时常让戏子进府,给她唱戏曲。
一来二去,她就跟戏班里俊俏孔武的武生勾搭上了。
是了,年华大好的女子,怎么会甘于守着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
从一开始,她奔着宋行止的权势地位而来,迟早也会舍了他而去。
只有宋行止,相信她那些甜言蜜语的谎言,把她当成虞嫣的替身补偿。
「他都已经招了,与你私会的时间、地点,你怀孕两月有余,正是戏楼上的那一晚。」我刮了刮茶沫,气定神闲。
「你怀上子孽种后,索性把他认作是侯爷的骨肉,趁机母凭子贵。
「也只有宋行止那样的军中莽夫,会对你的话深信不疑。你到底是辜负他了……」
何语梨手脚发软,瘫倒在地。
她咬着嘴唇,露出深深的两个齿印,许久后仰起脸,娇艳又无畏地笑了起来。
「我贪慕他权贵,他爱慕我这张脸,不是很公平?
「谁会为一个浑身发臭的老头子,守身如玉一辈子!和武生相遇,我才知情爱有多快活!每晚陪他,我早就受够了……
「他还会痴痴抚摸我的脸,叫另外一个女人名字。」
何语梨对我露出讥讽怜悯的笑,「大夫人你陪他几十年,忍受着他心中有着另外一个女人,是不是也早就忍够了?他是不是也在你身上叫别的女人名字?
「很难想象你这四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荡妇,闭嘴!」我儿子出声厉喝,「我爹是战功赫赫的武安侯,不许你这样诋毁!」
我淡淡道:「她没有说错……可这世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这四十年,我早就厌了。
不然也不会允她进门,找到机会离开这座宅子。
最后,我没有下令如何处置何语梨。
只是把她交给了将她迎娶入府,百般疼爱的宋行止。
听闻,宋行止得知,她腹中怀的是和戏子私通的骨肉。
宋行止满目血红,腮帮子紧紧咬着。
两只手发抖拿东西去砸她,骂她是个贱人。
「我对你这么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凭什么背叛我!你怎么敢?」
何语梨擦了擦脸上的血,对他笑得妖娆:「你不是一样,背叛了大夫人一辈子?男人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朝三暮四,为什么女人就不行?」
后来,何语梨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这个大宅子进来容易,活下去却很难。
15
我收拾东西,再一次准备离开侯府。
儿子带着儿媳,带着两个孙辈,挡在大门口。
他低声哀求:「娘,你陪了爹几十年,当真一点感情,一点留恋也没有吗?为什么到老,反而劳燕分飞,不能白头?
「你看爹他已经老了,病了,经过何姨娘这件事,爹再也不会娶别的女人,你不是赢了吗?」
赢?
不,我没有赢过。
我只是封闭着心,过了几十年,没有奢望过爱情,伤害来临时就不会太痛。
年轻时,受太后的恩情束缚,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中年时,受儿子的亲情绑缚,帮他成家,帮他带孙。
直到我老了,才得到自由。
我又怎能放过?
最后,宋煜红着眼睛,像个讨糖吃的孩童问我:「娘,你不要父亲,连我,连孙儿都不要了?」
我深深看了宋煜一眼:「娘这一辈子,都在为你们而活,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宋煜松开了手,带着妻子孩子,给我让开了路。
马车驶动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宋行止在下人的搀扶下,追了出来。
他拦在马车前面。
金色的余晖,一半洒落在长街上,一半落在他银白的长发上。
他吃力地朝我伸手,仿若要接我回家。
「姚钰,回来吧!
「我犯浑,娶了妾室逼走了你,我往后不会了……」
我诧异地望着他。
这是脾气暴躁古板,从不低头的宋行止,唯一一次向我认错,在我们都白了头发的花甲年华。
「我知道,我这辈子对你不够好,辜负了你很多……」他双眼,浑浊的泪光滚动,「你容忍了我一辈子,可否再容我最后一回。」
他苍老的声音低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姚钰,几十年的时光,不知不觉,你已经和我性命相连。
「在棺材里,见到那具和你很像的尸体,我的天像是塌了,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眼前一片漆黑,连站的力气都没了。
「我这一辈子上阵杀敌无数,从未心慌胆寒,只有这一次,我只希望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你还陪在我身边,端来药汤,笑着问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姚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宋行止,这辈子不怕死,不敬神鬼,不畏惧任何东西, 唯独恐惧一样——失去你。」
我静静地听着, 像是听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心中惊不起半点涟漪。
他的感情,他的剖白来得太晚了。
我等了四十年, 这颗心也早已老了, 死了。
「姚钰, 我……」他喘着气息, 说这么长的话,他早就坚持不下去,可还是强撑着说完。
「我或许早就不爱虞嫣了, 只是我不肯面对。
「这么多年,在我心里的全都是你!你为我生儿育女, 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相伴一生的人。」
等他说完后, 我才开口道:「宋行止,爱一个人, 不会等到我们都老了,你才发现。
「你只是习惯追求一切刺激的东西, 就跟你拿命拼搏杀敌一样。你永远都在寻觅求而不得之物,一旦握在手里,你便不会珍惜。
「现在也是这样,我要走了,你害怕了, 才又开始挽留追寻我。」
四十年了。
我了解他身体每一处,同样比谁都清楚宋行止的性格。
在他泛红固执的目光下, 我把重新写好的和离书递过去。
他发抖的双手接过去,只看了一眼, 就抿紧了嘴唇,指尖用力。
我温声道:「宋行止, 别撕了,我们都老了, 放过彼此吧。
「我现在眼神不好, 在烛光下, 写字很难。」
他的手停住了, 终究没有再撕掉这份和离书。
过了好久,才用颤抖低哑的声音问:「我可以放你走, 但姚钰,我们不和离。」
等马车驶出去。
他又追了上来,宋煜想要扶住他,被宋行止狠狠推开,却差点将自己弄得摔倒。
「姚钰, 有生之年,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在死前,见到你?」
我隔着车帘,没有回答。
后来他追不上了。
风中送来他嘶哑、喘息的哭声,在我耳边回荡了很久。
驾车的车夫,问我:「老夫人还回皇宫吗?」
我望着日薄西山,依旧光芒万丈的斜阳, 道:「不回。冰雪消融,春将至,何不下江南?莫负人间万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