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男迟2小时,我点12道菜,结果他系着围裙出来:抱歉后厨就我一人

发布时间:2025-12-16 23:24  浏览量:1

时间是一头沉默的野兽,耐心潜伏,只为在最关键的节点,用最锋利精准的牙齿,撕碎你精心维系的全部体面。

被相亲对象放鸽子整整两个小时后,闻莺决定不再等待。

她要报复,用这座城市里最优雅,也最昂贵的姿态。

她要让那个不尊重时间的男人,以及这家敢于纵容他的餐厅,付出代价。

代价刻在菜单上,一共十二道菜,每一道,都是这家店泣血的招牌。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请放心观看)

01

两小时零七分钟。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在闻莺的视网膜上。

她坐在"食野"私房菜馆靠窗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强行栽种在陌生土壤里的雪松。

窗外,老城区狭窄的巷子里,夕阳的余晖正被一点点抽走,染上黏稠的暮色。

介绍人张阿姨的微信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莺莺啊,人快到了,小伙子叫迟野,自己开了家小馆子,手艺特别好!你俩肯定有话聊!"

有话聊?

闻莺的嘴角牵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冷得像手术刀的刃口。

她聊的是分秒不差的齿轮咬合,是游丝摆轮的精密律动。

而这个叫迟野的男人,用一百二十七分钟的迟到,证明了他和她的世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是对时间的亵渎。

作为一名独立的钟表修复师,闻莺对时间有着近乎偏执的敬畏。

她的工作室里,上百件古董钟表的机芯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下发出和谐的滴答声,那是宇宙间最美的交响。

每一个零件的打磨,每一次精准的校对,都是对时间艺术的致敬。

而迟到,是对这种艺术最野蛮的践踏。

起初的三十分钟,她保持着得体的耐心,翻看着店里那本用毛笔手写的菜单。

菜名很特别,带着一种不羁的诗意,比如"霜刃初试"是一道冰镇辽参,"野火燎原"则是某种炙烤的菌类。

一个小时的时候,她的耐心开始皲裂。

她叫来服务员,点了一壶最贵的"碧潭飘雪",看着茶叶在滚水中舒展、漂浮,如同她逐渐失控的情绪。

一个半小时,愤怒已经取代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她开始审视这家店,试图找出与那个不靠谱的店主相匹配的缺点。

装修是时下流行的侘寂风,斑驳的夯土墙,未经打磨的原木长桌,器皿是粗粝的黑陶。

一切都显得高级、克制,却又在细节处透着一股子"我知道你很贵,但我不在乎"的傲慢。

现在,两小时零七分钟,傲慢的该是她了。

那个叫迟野的男人,不仅羞辱了她,也羞辱了介绍人张阿姨的热情。

更重要的是,他让她宝贵的、以秒计算的生命,浪费在了这场毫无意义的空等里。

她摁下服务铃。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藏不住的疲惫。

"女士,您好,需要点什么?"

闻莺将那本厚重的菜单推到她面前,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在第一道菜上。

"‘惊蛰’,‘谷雨’,‘白露’,‘霜降’……"她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调,如同在宣读一份死亡判决书,依次点过菜单上用时令节气命名的十二道招牌菜。

这些菜,以工序繁复、食材刁钻著称,是"食野"对外宣传的根本。

年轻的服务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女……女士,您一个人……点这么多?"

"我等人。"闻莺言简意赅,目光却没有离开菜单,"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点不点是我的事。麻烦你,告诉后厨,我虽然是一个人,但一道菜都不能少,而且,我赶时间。"

"可是……"服务员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都在发颤,"我们店今天的后厨……情况有点特殊,这十二道菜工序太复杂了,怕是……"

"怕是做不出来?"闻莺抬起眼,目光清冽如冰,"开门做生意,菜单上有的菜,就没有做不出来的道理。还是说,你们‘食野’的招牌,只是写着好看的?"

这句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中了对方的要害。

服务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知道,这在行内叫"砸场子"。

可对方是客,说的话又句句在理,她一个服务员根本无法招架。

"如果做不了,就请你们老板出来给我一个解释。"闻莺靠回椅背,下了最后通牒。

她今天就是要一个说法,为自己被挥霍的两个小时,也为这份被践踏的尊重。

服务员攥紧了手里的托盘,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重重地一点头:"您稍等,我这就去下单。"

看着女孩几乎是逃也似的背影,闻igen的胸中翻涌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逼出那个藏在后厨的、傲慢无礼的店主。

她倒要看看,一个连基本约会礼仪都没有的人,能做出怎样惊为天人的菜肴。

02

下单后,餐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名年轻的服务员再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的中年阿姨,只负责添水和收拾空盘,对闻莺投去的探寻目光一概回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氛,仿佛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

闻莺能感觉到,厨房的方向,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叫迟野的男人此刻的窘迫与愤怒。

他大概会一边咒骂着这个故意找茬的女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应付着这突如其来的十二道大菜。

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端起茶杯,小口啜饮着。

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压不住心底那股愈演愈烈的烦躁。

等待,依旧是等待。

但这一次,等待的角色发生了调换。

现在,是她高高在上,掌握着主动权。

时间又过去了十五分钟。

就在闻莺以为厨房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后厨的布帘后走了出来。

不是那个窘迫的店主,也不是那个快要哭出来的服务员。

来人端着一个黑陶托盘,步履沉稳。

他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工装裤,外面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黑色的帆布围裙,围裙的一角还沾着一抹不易察arcs的酱色。

他的头发微湿,几缕额发不羁地垂下,遮住了部分视线,但闻莺依然能看清他那挺直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那是一种糅合了少年感与成熟男人气息的独特气质。

闻莺的心跳漏了一拍。

照片,张阿姨发来的照片,在她脑海中瞬间清晰。

照片上的男人对着镜头笑得有些靦腆,背景就是这家店的夯土墙。

眼前这个人,除了神情冷峻一些,疲惫一些,分明就是照片上的迟野。

他就是那个放了她两个多小时鸽子的相亲对象。

迟野走到桌前,将托盘稳稳放下。

托盘上是一只造型奇特的白瓷碗,碗中盛着几近透明的清汤,汤中卧着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翠绿的丸子,顶端用一小片金箔点缀。

"第一道,‘惊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官燕需剔骨,鸡枞要取茸,混合七分熟的鸽蛋清液,以泉水吊出的顶汤低温慢煮。汤要清澈见底,丸要翠绿如玉。请慢用。"

他没有抬头,没有看闻莺,只是专注于介绍自己的菜品,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菜师傅,而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食客。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闻igen开口,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冷静,"迟野?"

男人的脚步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终于抬起了眼帘,目光第一次与闻莺相接。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眼底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疲惫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沉静。

"是我。"他承认得坦荡,没有丝毫意外。

"迟到两个小时十七分钟,就是为了给我上这道菜?"闻莺的声音里淬了冰。

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报复的快感,在见到他本人的这一刻,全都转化成了一种更复杂的、被愚弄的情绪。

他竟然就是厨师。

他就在店里,他让她白白等了两个多钟头!

迟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歉意,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不好意思。"他说,"今天后厨就我一个人。"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闻莺所有的怒火。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路上堵车了,他临时有急事,他忘了,甚至他根本看不上她所以故意不来。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这个。

后厨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要应付一整个餐厅的客人,还要面对她这个"不速之客"扔下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十二道招牌菜的挑战。

难怪那个服务员会是那副表情。

这已经不是"砸场子"了,这是"索命"。

闻莺看着他,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他围裙上那点酱渍,看着他那双因为过度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她那点因为被怠慢而滋生的委屈,在他这句话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道歉吗?

显得虚伪。

质问吗?

显得刻薄。

迟野却没有给她继续纠结的机会。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菜,还吃吗?"

他的眼神里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仿佛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闻莺的心被这眼神刺得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回那道名叫"惊蛰"的菜上。

汤清如水,丸润如玉,金箔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香气很淡,却带着一种雨后森林般的清新。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清汤送入口中。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春天都在舌尖上苏醒。

汤头鲜美醇厚,却不带一丝油腻,带着菌菇特有的山野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甜。

那枚翠绿的丸子,口感更是奇妙,入口即化,燕窝的爽滑、鸡枞的鲜嫩和鸽蛋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层次丰富,回味悠长。

顶级的手艺。

无可挑剔。

闻莺缓缓放下汤匙,抬眼看向迟野。

她忽然明白了介绍人张阿姨那句"手艺特别好"的分量。

这已经不是"好"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天赋,是艺术。

一个将所有生命力都倾注在食物里的人,或许真的无暇顾及食物之外的世界。

"吃。"闻莺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她拿起筷子,将那枚"惊蛰"丸完整地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是她对他的回答。

也是她对自己刚才那场幼稚报复的,无声的休战协议。

菜,她会一道一道地吃完。

她要看看,这个男人,究竟能凭一己之力,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03

第二道菜,"谷雨",上得比预想中快。

那是一盘手掌大小的河虾,每一只都去了虾线,用某种特殊的香料腌制过,再以极高的油温快速炸制,最后淋上用春笋尖熬制的酱汁。

虾壳酥脆到可以直接入口,虾肉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弹嫩多汁。

迟野放下盘子的时候,依旧言简意赅:"谷雨。河虾三钱一只,过油不超过七秒,春笋只取顶上一寸。趁热。"

他的话语像他的菜一样,精准、凝练,没有一丝多余的成分。

闻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品尝。

她吃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拆解一块结构复杂的古董表机芯。

她的职业习惯让她下意识地分析着口中每一种味道的来源、配比和它们之间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

她发现,迟野的菜,有一种和她工作时共通的特质——对"度"的极致追求。

油温高一分,则虾肉老;时间长一秒,则外壳焦。

春笋多取一分,则酱汁带涩。

一切都刚刚好,完美得像用游标卡尺量过。

这让她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压过了最初的尴尬和羞愧。

餐厅里其他的客人已经陆续离开,中年阿姨收拾完最后一桌,也悄悄从后门走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闻莺和迟野。

以及厨房里传来的,时而急促时而沉稳的锅碗瓢盆的交响。

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郁。

第三道,"白露",是一盅用秋梨和川贝文火慢炖的甜品,梨肉已经炖到半透明,入口即化,甜味清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上一道菜的油炸火气。

第四道,"霜降",则是炙烤过的M9和牛,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用海盐和黑松露调制的脆皮。

牛肉的切面是完美的粉红色,肌理间的脂肪均匀地融化,入口的瞬间,浓郁的肉香和油脂香气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

闻莺彻底沉默了。

她点的这十二道菜,横跨了蒸、煮、炸、烤、炖多种烹饪手法,囊括了海鲜、河鲜、肉类、菌菇、蔬菜、甜品等不同品类。

每一道菜,对火候、时间和食材处理的要求都极为苛刻。

别说一个人,就算是一个配合默契的三人厨师团队,在短时间内连续出品,也难免会出现纰漏。

但迟野没有。

每一道菜,从摆盘到口味,都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仿佛他不是在做菜,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这已经超出了"厨艺精湛"的范畴,这是一种近乎恐怖的掌控力。

闻igen的心中,那点因相亲失败而起的波澜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棋逢对手般的欣赏和震撼。

她看着那些空下去的盘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报复行为"产生了由衷的后悔。

这不是在"砸场子",这是在"耗费"一个艺术家的心血。

当迟野端着第五道菜走出来时,闻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为什么不拒绝?"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你可以说食材不够,或者直接告诉我你是相亲对象,这场闹剧就可以收场了。"

迟野将一盘色泽金黄的"处暑"——蟹粉酿橙——放到她面前,他似乎比之前更累了,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他只是随意地用手背抹去。

他抬起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澜。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燃烧殆尽后的平静。

"‘食野’的规矩,"他开口,声音沙哑,"菜单上有的,就必须做得出。客人点的,就必须得上。这是我开这家店时,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闻莺愣住了。

这是怎样一种固执,或者说,执念?

"就为了一个规矩?"她不解,"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

"可能的。"迟野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目光扫过闻莺面前的几只空盘,然后又落回她脸上。

"你吃得出来,不是吗?"

闻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是的,她吃得出来。

每一道菜里那股不容妥协的、追求极致的劲儿,她吃得出来。

那股劲儿,和她戴上放大目镜、手持镊子调整一根比发丝还细的游丝时,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一类人。

只是他们的战场,一个在方寸之间的表盘,一个在烟火缭绕的灶台。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闻莺换了个问题,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

迟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

厨房里,某个锅里似乎正炖着东西,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

"我的厨师,和服务员,今天下午,被对家整个端走了。"他最终还是说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就在我准备出门去见你之前。"

闻莺的呼吸一窒。

被整个端走?

行话叫"挖墙脚",而且是连根拔起式的恶意挖角。

这意味着他的餐厅在今天,这个本该最繁忙的晚餐时段,瞬间瘫痪。

"所以你……"

"所以我要是走了,‘食野’今天就得关门。所有预定了的客人都会白跑一趟。"迟野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锐利的光,"而你点的这十二道菜,就是对面那家店新推出的套餐。他们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食野’的招牌菜,他们也能做,而且‘食野’自己,已经做不出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这场相亲,这场迟到,这场十二道菜的豪赌,背后竟然是如此赤裸裸的商业狙击。

闻莺点的不是菜,是战书。

是竞争对手递给迟野的战书,而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那个最残忍的、当众宣读战书的信使。

她看着迟野,这个男人,在遭遇团队背叛、商业狙ê击、餐厅濒临绝境的时刻,没有选择解释,没有选择放弃,而是选择独自一人,接下了这份最屈辱的战书。

他不仅要应战,还要赢得漂亮。

闻莺的指尖开始发冷。

她点的这十二道菜,此刻像十二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04

闻莺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迟野从头到尾没有流露出一丝对她这个"恶客"的愤怒。

因为在她出现之前,他早已身处一场更残酷的战争之中。

她的挑衅,与他所面临的背叛和围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他甚至不允许自己被压垮。

"对不起。"闻莺低声说。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艰涩无比。

她长这么大,几乎没跟人道过歉。

她的世界精准、有序,从不允许自己犯需要道歉的错误。

但这一次,她错了,错得离谱。

迟野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道歉,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不怪你。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闻莺一直放在手边的工具包上。

那是一个德国产的皮质工具包,里面装着她从不离身的、修复钟表用的全套精密器械。

"你是个手艺人。"迟野说,用的是陈述句。

"手艺人挑剔,是天经地义的。"

闻莺的心又被触动了。

这个男人,在自身难保的困境里,竟然还有心思洞察她的身份,并给予理解。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工具包的提手,那里面冰冷的金属器械,似乎给了她一点力量。

"需要帮忙吗?"她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会拆解世界上最复杂的陀飞轮,但她连葱和蒜都分不太清。

她能帮什么忙?

帮他把盘子洗得更干净吗?

迟野果然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那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短暂,却像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撕开的一道口子,让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不用了。你能坐在这里,把每一道菜都吃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他说。

闻莺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她这个点了十二道菜的"超级大单"还在,只要菜还在一道道上,就意味着"食野"的后厨没有垮。

这场无声的战役,他就还没有输。

"第六道菜,马上好。"迟野转身,重新走回那片属于他的战场。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沉稳,仿佛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闻igen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蟹粉酿橙。

橙子的清香和蟹粉的鲜美在口中交织,甜与咸的平衡恰到好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种"品鉴"和"分析"的心态,是对这食物的亵渎。

这不是一道菜,这是迟野的盔甲,是他的武器。

他正用这些,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恶意。

而她,这个原本的"敌人",现在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忠实的观众。

她必须把这场戏,陪他演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契演出。

迟野不再每道菜都出来介绍,只有在中年阿姨进来收盘子的时候,他才会从布帘后探出头,用眼神和闻莺进行短暂的交流。

那眼神里,有询问,有确认,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闻莺则彻底放下了所有矜持和偏见,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味蕾的盛宴中。

第七道,"立秋",是松茸和走地鸡熬的汤,鲜美得能让人掉眉毛。

第八道,"寒露",是低温慢煮的鹅肝,配上用山楂和无花果熬制的酱汁,肥腴而不腻。

第九道,"小雪",是一道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素菜,用冬笋、荠菜和豆腐衣做成石榴包的形状,味道清雅隽永。

她吃得越来越慢,不是因为饱,而是因为不舍。

每吃完一道,都意味着迟野的弹药库里又少了一件武器。

她不知道,凭他一个人的体能和精力,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终于,在上到第十道菜"大寒"——一道用羊蝎子和各种药材炖煮的暖锅——时,意外发生了。

中年阿姨端着一个巨大的砂锅出来,脸上满是焦急。

"迟先生,闻小姐,那个……火,熄了。"

闻莺一愣,什么火?

迟野立刻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他脸上的汗更多了,白色T恤的背心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怎么回事?"他快步走到桌边,看着那个巨大的砂锅。

砂锅下面是一个精致的黄铜酒精炉,但此刻,炉芯里的火苗已经熄灭,只剩一缕青烟。

"酒精没了,备用的那桶也空了。"阿姨急得快哭了,"今天下午走得太急,他们把好多东西都……"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那帮叛徒,不仅挖走了人,还釜底抽薪,带走了备用的物料。

这道"大寒"羊蝎子锅,必须用小火持续温着,才能让汤汁的味道慢慢渗入骨髓。

火一熄,这道菜就等于毁了一半。

迟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那是闻莺今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怒意和挫败感。

他猛地转身,似乎想冲回厨房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燃料。

"等等!"闻igen突然叫住了他。

她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那个黄铜酒精炉的炉芯。

那是一个非常精巧的装置,比市面上常见的酒精炉要复杂得多,炉芯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导致燃料无法顺畅供给。

"别动它。"闻莺站起身,快步走到桌边,"我来看看。"

迟野和阿姨都愣住了。

闻莺没有解释,她从自己的皮质工具包里,取出了一副白手套,一柄尖细的镊子,和一支小型的、带强光的手电筒。

她戴上手套,打开手电,凑近了那个酒精炉。

光束精准地照在炉芯上。

"燃料不是没了。"闻igen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供给阀被堵了。应该是刚才加酒精的时候,有杂质进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炉芯的缝隙。

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像是在心脏上动手术。

迟野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

灯光下,她专注的神情像是会发光。

那双握着冰冷餐具的手,此刻握着更冰冷的器械,却展现出一种惊人的稳定和美感。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和他的菜一样,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闻莺用镊子夹出了一粒比米粒还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沉淀物。

"好了。"她直起身,"再试试。"

阿姨半信半疑地划着火柴,小心翼翼地凑近炉芯。

下一秒,一簇明亮的蓝色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稳定而有力地舔舐着砂锅的底部。

火,重新燃起来了。

05

蓝色的火苗在黄铜炉芯上稳定地跳跃着,将砂锅里乳白的羊汤映照得暖意融融。

中年阿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闻莺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感激。

迟野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闻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震惊,欣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挑剔的食客,一个美丽但刻薄的女人。

他从未想过,这双只会用筷子和汤匙的手,竟然能做出如此精细的操作。

刚才她俯身处理炉芯的那一瞬间,专注而冷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那个小小的炉芯。

那种极致的专注力,他只在最顶级的匠人身上见过。

"你是做什么的?"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桓已久的问题。

"钟表修复。"闻莺一边将工具收回包里,一边淡淡地回答。

她脱下白手套,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这是一双创造精密奇迹的手。

迟野恍然大悟。

难怪。

难怪她对时间如此苛刻,难怪她能品出他菜肴里那精确到秒的火候,也难怪她能一眼看穿这酒精炉的症结所在。

钟表修复师,时间的雕刻家。

他们和顶级的厨师一样,都是与"度"共舞的人。

一个掌控时间的流逝,一个掌控火候的变幻。

本质上,他们是同类。

"谢谢。"迟野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真诚。

"不用。"闻莺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筷子,"你救了我的胃,我救了你的锅。我们两清了。"

话虽如此,但气氛已经悄然改变。

之前,他们之间隔着误会、愤怒和猜疑。

现在,这些东西都像"大寒"锅里蒸腾的热气一样,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基于专业认同感的惺惺相惜。

"还剩两道菜。"闻莺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蝎子,提醒道。

迟野点点头,转身走回厨房。

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比之前轻快了一些。

第十一道菜,是主食,"冬至"。

一碗用墨鱼汁和面、手工擀制的面条,配上用海胆和蟹黄炒制的酱料,每一根面条都均匀地裹着金黄色的酱汁,鲜美得令人咂舌。

闻莺吃得很慢。

她知道,这是倒数第二道了。

这场漫长的、意外频出的"相亲宴",即将走向尾声。

当最后一道菜,甜品"岁除"——一道用红豆沙、糯米粉和桂花蜜制成的中式提拉米苏——被端上来时,餐厅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来人不是客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三十岁出头,脸上挂着一丝伪善的笑容。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同样厨师服的年轻人,和一个闻莺看着眼熟的、化着浓妆的女孩——正是之前那个快哭出来的服务员。

那两个厨师,其中一个看向迟野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

很明显,这就是挖走迟野团队的"对家"。

油亮男人看到偌大的餐厅里只有闻莺一个客人,桌上摆满了"食野"的招牌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

"哟,迟老板,生意兴隆啊!"他阴阳怪气地开口,目光在迟野和闻莺之间来回扫视,"一个人,招待这么大一位贵客,忙得过来吗?"

迟野将那道"岁除"稳稳地放在闻莺面前,甚至还细心地调整了一下盘子的角度,才缓缓直起身,面向不速之客。

"金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被称作金总的男人哈哈一笑,走上前来,像是没看到迟野眼中的冰冷,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野,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同行,我这不是听说你今天缺人手,特意带小刘和小张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口中的小刘和小张,正是那两个低着头的厨师。

这话,诛心至极。

带着你挖走的人,来"看望"你,这已经不是挑衅,是赤裸裸的羞辱。

迟野面无表情地拂开他的手:"不劳金总费心。我‘食野’庙小,一个人,足够了。"

"足够?"金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闻莺面前那满满一桌的菜,"就为了伺候这一位客人?阿野,你这成本控制可不行啊。开餐厅不是搞艺术,是要赚钱的。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何必呢?"

他转向那两个厨师,提高了音量:"你们跟了阿野这么久,也该劝劝他。做菜的手艺固然重要,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盛宴楼’下个月就要开分店了,有的是位置给有本事的人。何必守着这个黑灯瞎火的小破店,陪他一起玩完?"

那两个厨师的头埋得更低了。

迟野的拳头,在围裙下悄然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闻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岁除"放入口中。

桂花的清甜和红豆的软糯瞬间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酒酿的微醺。

完美。

即使在这样的羞辱和压力之下,他端出的最后一道菜,依旧是完美的。

她缓缓放下勺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顿饭,多少钱?"闻莺抬起眼,看向金总,声音清冷地问道。

金总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女客会突然插话。

他下意识地回答:"这得问迟老板,我怎么知道。"

"哦?"闻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讽的笑意,"我还以为,这家店已经是你的了。"

金总的脸色瞬间变了。

06

金总的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青红皂白一阵变换。

他混迹商场多年,还从未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如此当面抢白过。

"这位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勉强维持着笑容,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我和迟老板是朋友,开个玩笑而已。"

"朋友?"闻莺重复着这个词,语调里充满了嘲弄,"带着别人挖走的员工,跑到人家店里耀武扬威,宣称别人要‘玩完’。金总你对‘朋友’这个词的定义,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金总那层伪善的表皮。

那两个叛逃的厨师脸色更加惨白,连那个浓妆艳抹的女服务员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迟野站在一旁,看着闻莺,眼中的惊讶已经完全被一种更深的情绪所取代。

他没想到,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女人,会为了他,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

她明明可以像个旁观者一样,安安静静地吃完她的甜品,然后结账走人,将这场闹剧留给他自己处理。

但她没有。

她选择站在他这一边,用她自己的方式,帮他反击。

金总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盯着闻莺,冷冷地说:"小姐,这是我和迟老板之间的事,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外人?"闻莺轻笑一声,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王室晚宴。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迟野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迟野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闻莺手臂的柔软和温度,以及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与厨房里浓重的烟火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莺没有看他,只是迎着金总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你说,我算不算外人?"

老板娘?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餐厅里轰然炸响。

金总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看着闻闻莺和迟野。

那两个厨师和女服务员更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他们都知道迟野是单身,一心扑在厨房里,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如此漂亮、气质又如此出众的老板娘?

迟野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低头看着闻莺,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

他知道,她在帮他。

用一种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回击对方的羞辱,捍卫"食野"和他最后的尊严。

一股暖流,从闻莺挽着他手臂的地方,瞬间传遍全身。

那是他单打独斗了这么久,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他没有戳穿她,而是顺势将身体微微靠向她,用行动默认了她的身份。

金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精心策划的这场"示威",原本是想在精神上彻底击垮迟野,让他众叛亲离,狼狈不堪。

可现在,对方不仅没有倒下,身边还多了一个如此强有力的"老板娘",他所有的羞辱都变成了笑话。

"好,好得很!"金总气急败坏地冷笑,"迟野,算你有本事!不过,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小刘和小张,你这后厨能撑几天!我们走!"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迟野和闻莺一眼,带着他那群"战利品",灰溜溜地离开了。

随着餐厅的门被重重关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餐厅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锅"大寒"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闻莺松开挽着迟野的手,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全开的"老板娘"只是一个幻影。

她退后一步,与他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抱歉,自作主张了。"她说。

迟野看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他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闻小姐,今天……委屈你了。"

这一声"闻小姐",将两人瞬间拉回了现实。

他们不是老板和老板娘,他们只是两个第一次见面、连约会都搞砸了的相亲对象。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菜很好吃。"闻莺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回桌上那十二道菜的残骸上。

"这顿饭,一共多少钱?"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准备履行她作为"客人"的最后义务。

迟野却摇了摇头。

"这顿饭,不能收你的钱。"他说,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闻莺蹙眉,"一码归一码。我点了菜,就该付钱。"

"第一,我迟到了两个小时,按理该我请客赔罪。"迟野看着她,认真地说,"第二,你刚才那句‘老板娘’,帮我赢回来的东西,比这顿饭贵重得多。如果我再收你的钱,那我迟野就真成了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蛋了。"

他的坦诚和坚持,让闻莺无法反驳。

"那……"

"就当是……我们失败的第一次约会吧。"迟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轻松的笑容,"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至少,菜没让你失望。"

闻莺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悄然软了下去。

她点了点头,收起了钱包。

"确实没失望。"她说,"比我预想的,要精彩得多。"

07

夜已经深了。

老城区的巷子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安静地守护着脚下的青石板路。

迟野送闻莺走出"食野"。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餐厅里残留的烟火气,也吹散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尴尬。

"今天下午,挖走我团队的‘盛宴楼’,给我发了条信息。"迟野走在闻莺身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的新店下周开业,主打套餐,就是你点的那十二道菜。他们还给我发了菜单的宣传图,设计得一模一样。"

闻莺的脚步顿了顿。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迟野会说,她点的不是菜,是战书。

那是金总在用最嚣张的方式宣告:你的核心技术,已经被我复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闻莺问。

没有了团队,核心菜单又被剽窃,这对于一家私房菜馆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迟野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手艺这种东西,他们能挖走我的人,能复制我的菜单,但挖不走、也复制不了我脑子里的东西。"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那是一个顶级手艺人深入骨髓的骄傲。

闻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

就像那些仿冒的奢侈品腕表,可以模仿外形,甚至模仿机芯的结构,但永远无法复制出正品那经过上千小时手工打磨、校对后所达到的精准与灵魂。

"不过,还是谢谢你。"迟野侧过头看着她,"如果不是你今天点了这十二道菜,我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决心,去彻底换掉它们。"

"换掉?"闻莺有些惊讶。

这十二道菜,每一道都是心血结晶,是"食野"的立身之本。

就这么放弃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迟野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他们以为偷走了我的王牌,其实不过是捡走了我几张过时的草稿。真正的对决,还没开始呢。"

闻莺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一股凛然的战意。

这个男人,在被逼到绝境之后,非但没有颓丧,反而被激发出了更强的斗志。

她忽然觉得,那个金总,可能惹上了一个最不该惹的对手。

两人走到巷口,一辆网约车正安静地等在那里。

"我到了。"闻莺停下脚步。

"好。"迟野也停了下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离别的时刻,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比很多人一辈子经历的都要跌宕起伏。

但归根结底,他们依旧是陌生人。

"那个……"闻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她指的是餐厅的经营。

洗碗,备菜,采购,还有明天的客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迟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豁达和不羁:"没问题。大不了就关门几天,正好研发新菜。我迟野,还没那么容易被打趴下。"

他看着闻莺,眼神真诚:"今天的事,再次向你道歉。希望没有给你留下太糟糕的回忆。"

"没有。"闻莺摇了摇头,说的是真心话。

这场"相亲",是她人生中最意外、也最深刻的一次经历。

"回忆很特别。"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在关上车门的瞬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探出头来。

"迟野。"她叫他的名字。

"嗯?"

"你的手,很重要。"闻莺看着他那双创造了无数美味的手,"别太累了,也别和人打架。"

一个厨师的手,就像一个钟表师的眼睛,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

迟野愣住了,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在夜色里,那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古老的巷子。

闻莺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个模糊的光点。

她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阿姨发来的微信,语气充满了歉意和小心翼翼。

"莺莺啊,对不起啊,阿姨给你介绍的这个迟野太不靠谱了!竟然让你等了那么久!你别生气,我明天就帮你骂他!你现在到家了吗?"

闻莺看着这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她慢慢地打下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

最后,她只回复了四个字。

"张阿姨,谢谢。"

谢谢你,让我遇到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人。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精彩的人生。

08

接下来的几天,闻莺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的工作室安静得只能听见各种钟表机芯发出的、细微而和谐的"滴答"声。

她戴上十八倍的放大目镜,手持比绣花针还细的镊子,全神贯注地修复着一块百年前的百达翡丽怀表。

机芯的夹板上,布满了手工雕刻的日内瓦波纹,每一个齿轮的边缘都经过了完美的倒角处理。

这是时间的艺术,是人类智慧与耐心的极致结晶。

往常,这种工作能让她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但这一次,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双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却因为长时间的劳作而带着薄茧。

那双手可以颠起沉重的铁锅,可以挥舞锋利的厨刀,也可以将一道道食材,变成盘中如画的风景。

那双手的主人,叫迟野。

她会不自觉地想起那道汤清如水的"惊蛰",想起那块入口即化的"霜降",想起那碗鲜美无比的"冬至"。

更会想起,那个男人在被逼入绝境时,眼中燃烧的火焰,和他说"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呢"时的那股傲气。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食野"重新开门了吗?

他的新菜研发出来了吗?

那个姓金的,有没有再去找他麻烦?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调皮的游丝,扰乱了她心中那只精准的摆轮。

到了周五的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没有打听迟野的电话,也没有通过张阿姨去询问。

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在点评软件上,搜索了"食野"私房菜馆。

店铺页面显示"暂停营业"。

闻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他真的撑不住了?

她不死心,点开了评论区。

最新的几条评论,都是一周前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称赞菜品精致,但上菜速度太慢,服务也跟不上。

看来,在他团队被挖走后,还是有不少客人经历了不愉快的用餐体验。

闻莺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忽然,一条今天下午刚刚发布的评论,跳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知名的美食博主,粉丝数百万。

标题是:"闭关七日,王者归来?探店风口浪尖上的‘食野’。"

闻莺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立刻点了进去。

博主用一种悬疑小说般的笔法,讲述了"食野"后厨团队被挖角,老板迟野宣布闭店七日的故事。

然后,重点来了——今天,"食野"重新开业,但只接受预定,并且,菜单上只有一道菜。

一道菜?

闻莺蹙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操作?

博主在文章里写道:"我怀着极大的好奇,预定了今晚的位置。说实话,我没抱太大希望。一道菜的餐厅,要么是噱头,要么是疯子。但当我走进‘食野’,看到那张全新的菜单时,我承认,我被震撼了。"

"菜单上,只有一个名字——‘四时书’。"

"这已经不是一道菜了,这是一个套系,一个完整的故事。它分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个篇章,共计十六道位上的小菜。每一道菜,都以前所未见的方式,诠释着季节的流转和时间的味道。"

"‘春生’篇,我吃到了一种用香椿嫩芽和蚕豆泥做成的、形如翡翠的‘冷汤’,清新得仿佛整个春天在舌尖上融化。"

"‘夏长’篇,有一道用荷叶包裹着、酒糟腌渍过的M12和牛,那香气,简直霸道!"

"‘秋收’篇,最惊艳的是一道‘蟹酿橙’的变奏曲,他用南瓜代替了橙子,蟹黄和南瓜的甜糯完美融合,口感层次丰富到令人发指!"

"至于‘冬藏’……我不能再剧透了。我只能说,迟野用七天的时间,完成了一次涅槃。他没有被击倒,他只是废掉了自己所有的武功,然后,创造出了一套全新的、无人可以模仿的绝学。"

文章的最后,博主用了一句极具煽动性的话结尾:

"‘盛宴楼’偷走的是‘食野’的过去,而迟野,创造了‘食野’的未来。今夜之后,金陵城的私房菜,只有两种。一种叫‘食野’,一种叫其他。"

文章下面,配了九张图。

每一张,都是"四时书"里的一道菜。

构图、光影、摆盘,都堪称艺术品。

闻莺看着那些图片,仿佛能透过屏幕,闻到食物的香气。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知道,迟野赢了。

他用最彻底、最骄傲的方式,回击了所有的质疑和背叛。

他没有去辩解,没有去哭诉,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七天七夜,然后,拿出了一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作品。

这才是手艺人最顶级的反击。

闻莺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为这个男人感到由衷的高兴和骄傲。

手机屏幕上,博主文章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就是神仙打架吗?"

"求预定方式!我现在就想飞去金陵!"

"我已经能想象到对面‘盛宴楼’老板的表情了,哈哈哈哈!"

"迟神牛逼!这才是真正的匠人精神!"

就在这时,闻莺的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来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头像是"食野"那块古朴的招牌。

点开,只有一句话。

"‘四时书’的最后一个篇章,‘冬藏’,还差一道压轴的甜品。你有时间吗?"

09

闻莺看着那条微信,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她能想象出迟野发出这条信息时的样子。

他大概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丝掩饰不住的、胜利后的得意。

‘冬藏’篇,还差一道压轴的甜品。

这句话,像一句带着密码的暗号。

他不是在问她有没有时间来吃饭,他是在邀请她,参与到他这场盛大的、绝地反击的庆功宴中。

而且,是以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

压轴。

这个词,让闻莺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复了两个字:"有空。"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地址发我。"

对方很快发来一个定位,就是"食野"的地址。

闻莺放下手中的怀表机芯,脱下工作服,换上了一件简约的米色风衣。

她站在镜子前,破天荒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豆沙色的口红,轻轻在唇上抹了一层。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依旧清冷,但唇上那一抹温柔的颜色,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

她拿起车钥匙和那个皮质工具包,走出了工作室。

当闻莺再次推开"食野"的门时,里面没有其他客人,只有迟野一个人。

他换下了一身油污的厨师服,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英俊。

餐厅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

"来了?"他看到闻莺,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等待一个老朋友。

"嗯。"闻莺点点头,将工具包放在了她上次坐的那个位置上。

迟野的目光落在她的工具包上,又落在她的脸上,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带它来。"他说。

"有备无患。"闻莺言简意赅。

迟野哈哈大笑起来,他从后厨端出一个盖着银色餐盖的盘子,郑重地放在闻莺面前。

"‘四时书’,‘冬藏’篇,压轴甜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揭晓一个重要的秘密,然后猛地掀开了餐盖。

盘子里,没有闻莺想象中的任何精致糕点。

那是一堆……零件。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巧克力零件。

有齿轮状的,有指针状的,有弹簧状的,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看不出用途的构件。

旁边,还放着一小碗温热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巧克力酱,和几颗点缀用的、撒着金粉的树莓。

闻莺彻底愣住了。

"这是……什么?"

"这是‘时间的残骸’。"迟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漫天星辰,"我尝试了七天,用巧克力复刻出一套钟表机芯的零件。但是,我只会拆,不会装。所以……"

他看着闻莺,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小小的狡黠。

"这道甜品的最后一步,需要一位专业的钟表修复师来完成。闻莺小姐,你愿意接受这个委托吗?"

闻莺看着眼前这盘"时间的残骸",又抬头看了看迟野。

这个男人……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回应了她。

他把他的世界,用她的方式,重新解构,再呈现在她面前,邀请她共同完成最后的创造。

这已经不是一道甜品了。

这是一份最高级别的、独属于手艺人之间的浪漫。

闻莺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笨拙又真诚的浪漫,狠狠地击中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从工具包里,拿出了一副白手套和两把不同型号的专业镊子。

"委托接受。"她坐了下来,戴上手套,声音冷静,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心情,"不过,我的出场费,很贵。"

"没问题。"迟野立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只要你开口,这家店都可以是你的。"

闻莺的手一顿,抬头嗔了他一眼。

这一眼,没有了初见时的冰冷和审视,反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预的娇俏。

迟野看得微微一呆,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闻莺不再理他,低下头,开始专注于眼前这盘特殊的"机芯"。

她用镊子夹起一个巧克力齿轮,仔细观察着。

巧克力的质地很脆,制作难度极高。

她能想象出迟野在过去的七天里,为了做出这些零件,失败了多少次。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组装"。

她的动作,和他做菜时一样,精准、沉稳,充满了韵律感。

她用温热的巧克力酱作为"黏合剂",将一个个零件,按照真正钟表机芯的结构,小心翼翼地搭建起来。

迟野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灵巧的双手,如何将一堆"残骸",变成一件充满想象力的艺术品。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餐厅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镊子与巧克力碰撞时发出的、细不可闻的声响。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次约会。

没有鲜花,没有电影,只有一堆巧克力零件,和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奇怪的"手艺人"。

但他们都知道,某种比爱情更坚固、更深刻的东西,正在他们之间,悄然建立。

10

半个小时后,一座精巧的、完全由巧克力构成的"钟楼",出现在了盘子的中央。

闻莺用最后一个巧克力指针,安放在了"钟楼"的顶端。

指针的时间,被她刻意停在了十点十分——那是她走进这家餐厅的时间。

她放下镊子,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她说。

迟野的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赞美。

"你……真是个天才。"他由衷地感叹。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完美。

他只是提供了一堆零件,而她,却用这些零件,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故事感的世界。

"是你这个设计师的功劳。"闻莺摘下手套,唇角微扬,"没有好的零件,再好的工匠也无能为力。"

商业互吹,第一次在他们之间出现,显得有些生硬,却又无比真诚。

"所以,这道甜品,现在叫什么?"迟野问。

闻莺想了想,说:"就叫‘我们的时间’吧。"

我们的时间。

迟野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柔软。

他站起身,从吧台下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为了庆祝‘我们的时间’诞生,也为了庆祝‘食野’的新生,喝一杯?"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是一瓶价值不菲的勃艮第。

闻莺没有拒绝。

殷红的酒液倒入杯中,散发出醇厚的果香。

两人举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餐厅里回响。

"闻莺,"迟野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她,"我有一个问题。"

"问。"

"‘盛宴楼’的金总,今天下午托人带话,想出三倍的价钱,买我‘四时书’的菜谱。"迟野说。

闻莺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拒绝了。"迟野继续说,"然后,我又做了一个决定。从明天开始,‘食野’每天只在晚上营业,而且,只招待一桌客人。"

"一桌?"闻莺有些惊讶。

这意味着他放弃了大部分的商业利润。

"对,一桌。"迟野点点头,眼神坚定,"我想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一桌客人身上。我要让每一个来‘食野’的人,都能体验到独一无二的、最好的食物。我要做的不是生意,是作品。"

这是他经过这场风波后,得出的结论。

与其在浮躁的市场里追逐利润,不如回归本心,将自己的手艺做到极致。

"这是个……很勇敢的决定。"闻莺说。

她理解他。

就像她宁愿花半年时间去修复一块古董表,也不愿意去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廉价的石英表一样。

这是手艺人的坚持,也是他们的宿命。

"所以,我的问题是……"迟野看着她,目光灼热,"我这家只招待一桌客人的餐厅,还缺一个老板娘。你……有兴趣吗?"

他终于问出了口。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坦诚,就像他的菜一样。

闻莺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像一只失准的摆轮,疯狂地颤动着。

老板娘……

她想起几天前,自己为了替他解围,脱口而出的那句谎言。

没想到,在今天,这个身份,竟成了一份正式的邀约。

她看着迟野的眼睛,那里面有紧张,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他是认真的。

他不是在邀请她谈一场恋爱,他是在邀请她,分享他的人生,他的事业,他的未来。

这是一个沉重,却又充满了诱惑力的邀请。

闻莺没有立刻回答。

她拿起勺子,轻轻敲碎了那座巧克力"钟楼"的一角,将一块带着"齿轮"的碎片送入口中。

黑巧克力的微苦,夹杂着坚果的香气,在舌尖上缓缓融化。

复杂、醇厚,回味悠长。

"味道不错。"她评价道,像一个最挑剔的美食家。

迟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闻莺放下勺子,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像雨后被洗过的天空。

"当老板娘,可以。"她说,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不过,我有个条件。"

迟野的眼睛瞬间亮了:"你说!"

"以后‘食野’的财务,归我管。"闻莺慢条斯理地说,"还有,你的约会时间,由我来定。迟到一分钟,就罚你做一道新菜。"

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迟野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比他做出的任何一道菜,都更加温暖,更加动人。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像是在签订一份终身契约。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