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神巡游”从少女的衣袖游向画布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入现实

发布时间:2025-12-22 06:00  浏览量:2

农历冬月初三的清晨,霜花在窗棂上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像被风揉碎的月光。我推开画室的门,一股清冷的空气裹挟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画架上未干的《水彩少女》正微微泛着潮气。画中少女侧身坐在水边,赭石色的裙裾铺展在青石板上,指尖轻触水面,涟漪荡开时,几条朱红色的锦鲤从她的袖口游出,在虚空中甩尾。

这场景让我想起幼时在江南老宅的见闻。那时祖母总在冬月初三这天,用红纸剪出鲤鱼的形状,贴在井沿上,说这是“鱼神巡游”的日子。井水会泛起细小的波纹,仿佛真有生灵在深蓝中穿梭。如今祖母的剪纸早已褪色,而画中的鱼却有了生命——它们从少女的衣袖游向画布边缘,鳞片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彩,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入现实。

我调开一管群青,笔尖在瓷盘里晕开一片深海。少女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她有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下垂,像被晨露压弯的芦苇。发间别着一支银簪,簪头刻着细小的鱼纹,那是祖母留下的遗物。我刻意将她的手指画得修长,指尖沾着水珠,仿佛刚从水中捞起一片落叶。最妙的是那些鱼——它们并非静止的图案,而是动态的精灵。有的从她袖口探出头,鱼鳃一张一合;有的绕着她脚踝游弋,尾鳍扫过的地方泛起细小的泡沫。

画到一半时,窗外的风突然紧了。几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像被冻住的蝴蝶。我起身关窗,却见画中的鱼群突然躁动起来。朱红色的锦鲤在少女周围盘旋,鳞片的光泽从哑光变成了琉璃般的透亮。我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时,它们又恢复了原样。或许是松节油的气味让我产生了幻觉?但那种跃动的生命力如此真实,仿佛画布背后藏着一片看不见的池塘。

午后,阳光斜斜地射进画室,在画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女的裙裾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而鱼群则游弋在蓝绿色的水波中,像一串跳动的音符。我忽然想起《庄子》里“鱼乐之辩”的故事——究竟是我在画鱼,还是鱼在借我的笔游向人间?这种恍惚感让我停笔良久,直到暮色漫过窗台,才在画布角落添上一笔淡紫的霞光。

夜深时,我躺在床上,听见画室里传来细微的水声。那声音像是鱼尾拍打水面的轻响,又像少女的裙裾拂过青石的窸窣。我披衣起身,推开门缝,却见画中的鱼群正聚在少女掌心,吐出一串串透明的气泡。那些气泡在空气中飘浮,映出我童年时见过的井水波纹。我伸手去触,气泡却“啪”地碎裂,化作细小的水珠落在手背上。

第二天清晨,我重新审视这幅画。少女的指尖依然轻触水面,而鱼群则回到了袖口,仿佛从未离开过。但画布边缘多了一抹淡金色的光晕,像是晨光误入画中,又像是鱼群游过时留下的痕迹。我忽然明白,这幅画真正的主题并非鱼或少女,而是时间本身——它像一条无形的鱼,从过去游向未来,而我们都是它鳞片上的反光。

冬月初三的寒风仍在窗外呼啸,但画室里的水彩已经干透。少女的裙裾在晨光中微微泛黄,而鱼群的朱红色则愈发鲜艳。我收起画笔,知道这幅画永远不会完成——因为每当季节更替,画中的鱼就会游向新的水域,而少女的指尖,永远悬在将触未触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