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鲜血染红白裙 他当众宣布迎娶新妃 后来我隐居下界 开了一家药铺 下
发布时间:2025-12-26 00:0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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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惊雷
“你叫什么名字?”
天帝玄宸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怒目而视、却又与他容貌酷似的小男孩,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翻涌着足以颠覆三界的惊涛骇浪。
震惊、狂喜、痛楚、茫然、不敢置信……种种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万年冰封心防。他寻找了无数个日夜,设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眼前这般景象——他最恨的女人,与他最忌惮的魔头,竟然……有了一个孩子?一个长得与他如此相像的孩子?!
不!绝不可能!那绝孕丹……是他亲眼看着她服下的!那是太上老君亲手炼制,绝无差池!
可是……这张脸……这血脉相连的悸动……
昭儿被玄宸那复杂到极致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但保护娘亲的念头压倒了一切。他挺起小胸脯,虽然面对这如山如岳的威压让他小腿有些发软,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大声回答:“我叫云天昭!你是谁?为什么欺负我娘亲?”
云天昭……姓云……
玄宸的心脏又是狠狠一缩。姓云,随母姓。是为了彻底断绝与他的关联吗?
他的目光从昭儿脸上移开,缓缓转向被昭儿护在身后、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绝望与戒备的云锦。他看到她那下意识护住腹部(尽管那里早已平坦)、又紧紧攥住昭儿肩膀的手,看到她眼中那份比面对他时更甚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与决绝。
她在怕。怕他伤害这个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云天昭……”玄宸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好名字。”
他的声音依旧低哑,却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那清明之下,是更深的混乱与暴风雨前的死寂。他重新看向昭儿,试图从这张小脸上找出更多证据,证明这只是个可笑的误会,是云锦与那魔头弄出来的、为了报复或欺骗他的伎俩。
然而,越看,心越沉,也越……滚烫。
那眉眼轮廓,分明是他年少时的模样。那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线,甚至那瞪人时不自觉微微上扬的下颌角度……都与他如出一辙。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灵动中带着一丝倔强的邪气,隐隐约约……竟有几分像那个早已魂飞魄散的凌渊!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这张稚嫩的脸上,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过目不忘的俊秀。
还有……那孩子身上散发出的、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气息波动。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体,精纯的魔气根基之下,隐隐潜伏着一股与他同源、却似乎被某种力量压制或封印着的……天帝血脉的气息!
虽然那气息极其隐晦,甚至可能连孩子自己都未曾察觉,但玄宸身为三界至尊,对自身血脉的感应何等敏锐!他绝不会错认!
绝孕丹……凌渊的魔元……两种顶级血脉的冲突与共存……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疯狂串联,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猜想,如同惊雷般炸响!
难道……当年她服下绝孕丹时,已然有孕?而凌渊残留的魔元,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护住了那缕生机,甚至可能与他的血脉产生了异变,造就了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发冷,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巨大痛苦与一丝微弱狂喜的热流涌遍全身。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
那这个孩子……是他玄宸的骨肉!是他与云锦的血脉!
可同时……也是凌渊以生命为代价留下的“遗产”!
恨意、妒火、身为父亲的悸动、被欺骗背叛的狂怒、得知可能有后的震惊与一丝隐秘的喜悦……无数极端矛盾的情感在玄宸胸中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生生撕裂!
“陛下……”
云锦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她将昭儿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玄宸那令人心悸的目光。她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灰败的绝望,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声音嘶哑却清晰:
“昭儿是我的孩子,与陛下无关,与任何人无关。请陛下……高抬贵手。所有罪责,云锦一人承担。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只求陛下……放过这个无辜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卑微与恳切,为了昭儿,她可以放弃所有尊严,甚至生命。
“无辜?你的孩子?”玄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疯狂,在宁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云锦,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朕?还想用这套说辞来糊弄朕?你当朕的眼睛是瞎的吗?!”
他猛地向前一步,帝威如山洪般倾泻而出,压得云锦几乎窒息,昭儿更是闷哼一声,小脸涨红。
“看看他的脸!看看他身上的气息!”玄宸指着昭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珠,“你告诉朕,他是谁的孩子?嗯?是谁的?!”
云锦咬紧下唇,鲜血从齿缝渗出,却死死抱着昭儿,一言不发。她知道,任何辩白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昭儿的容貌,就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昭儿被这恐怖的威压和娘亲的绝望吓坏了,但他还是努力从云锦怀里抬起头,尽管呼吸困难,还是瞪着玄宸,断断续续地喊道:“坏蛋!不准……不准凶我娘亲!我爹爹……我爹爹很厉害!他会来打你的!”
“你爹爹?”玄宸眼神一厉,周身气息更加狂暴,“你爹爹是谁?是那个早就灰飞烟灭的魔头凌渊吗?!”
听到“凌渊”的名字,云锦浑身剧震,昭儿也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娘亲从未正式提起过,只在那些关于“黑色眼睛爹爹”的模糊描述中隐约带过。
“不是!”云锦嘶声喊道,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昭儿没有爹爹!他只有我!”
“没有爹爹?”玄宸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好一个没有爹爹!云锦,你真是朕见过的,最狠心,也最会撒谎的女人!”
他不再看云锦,目光重新锁定昭儿,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审视,有痛楚,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与决断。
“孩子,”玄宸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跟朕走。”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云锦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母兽,猛地将昭儿护在身后,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玄宸!你敢!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带走昭儿!”
“你以为,你拦得住朕?”玄宸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天帝的、俯瞰众生的冰冷与漠然,“这个孩子,身具朕之血脉,便是天界皇嗣,不容流落在外,更不容与魔族有半分沾染!今日,朕必须带他走。至于你……”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随即被狠厉取代:“看在你也算孕育皇嗣有功的份上,朕可以留你一命,随朕回天宫,永生永世,在紫微宫思过,不得踏出半步!”
回天宫?永生囚禁?还要带走昭儿?
云锦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不!她绝不允许!绝不能让昭儿落到玄宸手里!以玄宸对凌渊的恨意,对血脉纯正的偏执,昭儿的下场可想而知!更何况,昭儿体内还有凌渊的魔元,这更是玄宸绝对无法容忍的“污点”!
“你休想!”云锦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拔下头上的墨玉发簪——凌翊所赠的护身法器之一,将尖端对准自己的咽喉,眼神决绝如冰,“玄宸,你若敢强抢昭儿,今日我便血溅于此!让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她在赌,赌玄宸对昭儿这个“可能”的皇嗣,还有一丝在意,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这个“生母”死在面前。
果然,看到她的动作,玄宸瞳孔骤缩,周身狂暴的气息为之一滞。他死死盯着那抵在云锦白皙脖颈上的发簪尖端,看着那因为用力而微微陷进去的肌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她竟然……以死相逼!为了不让他带走这个孩子,她竟然不惜自戕!
她就那么恨他?那么不愿与他再有半分瓜葛?甚至连他们的孩子……她宁愿毁掉,也不愿让他沾染?
巨大的痛苦与愤怒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他想不顾一切地出手制住她,他想怒吼,想质问,想将她带回那个冰冷的宫殿,让她永远也逃不掉……
但,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决绝,看着她微微颤抖却坚定不移的手,那句“随朕回天宫”的命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怕。
怕她真的就这么在他面前,香消玉殒。
怕这天地间,再无云锦。
更怕……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会因此而恨他入骨。
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昭儿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呆了,看看以死相逼的娘亲,又看看那个气势恐怖、自称“朕”、说要带他走的“坏蛋叔叔”,小脑袋里一片混乱。但他能感觉到娘亲极致的恐惧与决绝,这让他也害怕极了,死死抱住云锦的腰,带着哭腔喊:“娘亲!不要!昭儿不要跟坏人走!昭儿要和娘亲在一起!”
孩童的哭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玄宸心中那摇摇欲坠的疯狂堤坝。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暴怒与偏执似乎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令人心悸的冰寒。
“好,很好。”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淡漠,却比之前的暴怒更让人胆寒,“云锦,你赢了。”
他后退一步,不再看云锦抵在颈间的发簪,目光沉沉地落在昭儿身上,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今日,朕可以不带走他。”玄宸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落,“但你要记住,他体内流着朕的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属于天界,属于凌霄殿,而不是这荒僻的遗落之地,更不是那肮脏的魔域!”
“朕给你时间考虑。也给他时间……长大。”
他的目光最后掠过云锦苍白决绝的脸,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痛楚与挣扎,终究被更深的幽暗所覆盖。
“下一次,朕再来时,不会再有任何余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踏出,身影没入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银色漩涡之中。
漩涡迅速收缩,最终化为一点银光,彻底消失。
山谷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散去。
阳光依旧温暖,微风依旧和煦,鸟鸣重新响起。
仿佛刚才那场差点颠覆一切的惊雷,只是一场幻梦。
云锦握着发簪的手,无力地垂下,浑身虚脱,踉跄了一下,被昭儿紧紧扶住。
“娘亲!娘亲你没事吧?”昭儿带着哭腔,小手慌乱地擦着云锦额头的冷汗和嘴角的血迹。
云锦看着儿子担忧害怕的小脸,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楚与后怕。她紧紧抱住昭儿,将脸埋在他尚且单薄的肩膀上,泪水终于决堤。
“没事了……昭儿,没事了……”她喃喃着,不知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真的没事了吗?
玄宸虽然暂时退去,但他已经知道了昭儿的存在,知道了这个地方。他说的“下一次”,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平静的桃源,终究被彻底打破。
从此,再无宁日。
云锦抬起头,望向玄宸消失的地方,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与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玄宸带走昭儿。
除非,她死。
第二十二章:余烬
玄宸离去后,遗落之境的宁静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涟漪久久无法平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那冰冷而狂暴的帝威,阳光再温暖,也驱不散云锦心头的寒意。
昭儿受了不小的惊吓,当晚便发起了低烧,昏睡中不时惊悸呓语,喊着“娘亲”或“坏蛋”。云锦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山谷中采来的安神草药熬水喂他,轻轻哼着儿时的歌谣,直到后半夜,昭儿的体温才渐渐降下去,沉沉睡熟。
看着儿子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云锦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又疼又冷。她轻轻抚平昭儿的眉心,指尖颤抖。昭儿从小就懂事,很少让她如此操心,今日的变故,却将孩子卷入了他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与混乱之中。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玄宸已经找到了这里,以他的性子,所谓的“给时间考虑”,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喘息。他绝不会放弃带走昭儿,下一次再来,必定是雷霆万钧,不容反抗。
遗落之境,已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可是,能去哪里?归墟之外,是魔域,天界可能布下天罗地网;归墟深处,还有比这里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吗?凌翊给的星图和令牌,只指引到此地,前方已无路。
云锦彻夜未眠,坐在昭儿床边,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最终,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凌翊曾提过,归墟是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时空混乱,法则残缺。而遗落之境,只是归墟边缘一处相对稳定的碎片。既然有“遗落之境”,是否意味着,归墟深处,还有其他类似的、甚至更加隐秘的独立空间碎片?它们或许飘忽不定,或许入口难寻,但……未必不存在。
与其坐等玄宸再次降临,不如主动深入归墟,去寻找那渺茫的一线生机。尽管那意味着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但总好过在这里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昭儿被夺走。
这个决定疯狂而绝望,但云锦眼中,却燃起了一丝决绝的火光。为了昭儿,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前方是真正的地狱。
天亮时,昭儿醒了,烧退了,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云锦没有隐瞒,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将目前的处境和她的打算告诉了儿子。
“……所以,娘亲想带昭儿,去一个更远、更隐蔽的地方。那里可能比这里还要荒凉,还要危险,但也许,能让那个‘坏蛋叔叔’再也找不到我们。昭儿,你愿意跟娘亲一起去冒险吗?”
昭儿听着,小脸渐渐绷紧,眼中没有了昨日的恐惧,反而多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他伸出小手,握住云锦冰凉的手指,用力点了点头:“昭儿愿意!昭儿不怕危险!昭儿要保护娘亲,我们去那个坏蛋叔叔找不到的地方!”
孩子的信任与勇敢,给了云锦莫大的力量。她紧紧回握住昭儿的手,声音哽咽:“好,那我们收拾一下,尽快出发。”
接下来的一天,云锦开始紧张地做准备。她将药圃中最珍贵的几株灵药小心挖出,用特制的玉盒封存;将这些年积攒的、最有用的药材和炼制的成药分门别类打包;又将木屋中能带走的、或许有用的工具、那卷古老的兽皮卷轴、以及凌翊给的、已失去光泽的黑色令牌,都仔细收好。食物和水是最大的难题,山谷中出产丰富,但无法大量携带,她只能尽量多准备一些耐储存的干粮和肉脯,又将几个水囊灌满。
昭儿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将自己的小包袱整理好,里面装着他最珍视的几样小玩意,以及云锦给他缝制的一套备用衣物。
夜幕再次降临时,一切准备就绪。小小的行囊,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云锦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数年、给了他们短暂安宁的木屋和山谷。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昭儿的欢笑。如今,却要亲手舍弃,奔向那未知的、大概率是死亡的深渊。
心中不是没有不舍,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昭儿,我们走了。”云锦牵起昭儿的手。
“嗯!”昭儿握紧娘亲的手,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小脸上有一丝留恋,但很快转过头,眼神坚定。
母子二人趁着夜色,朝着与瀑布潭相反、山谷更深处、也是归墟能量更加混乱狂暴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原本温和的自然能量变得紊乱驳杂,光线扭曲,空间出现细微的裂痕,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变得柔软、仿佛没有实体。熟悉的草木逐渐被一些形态扭曲、颜色妖异的未知植物取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昭儿紧紧挨着云锦,小手心里全是汗。云锦也紧张到了极点,她将那枚黑色令牌握在手中,尽管它已无光华,但或许在接近某些特殊区域时,还能有所感应。
他们不知道具体的方向,只能凭着感觉,朝着能量最混乱、似乎也最“深处”的地方前行。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数次空间裂缝的突然出现与消失,险之又险地避开;遭遇了无形的能量乱流,刮得衣衫猎猎作响,皮肤生疼;还远远看到过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由纯粹法则扭曲形成的诡异光影,散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气息。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死神的镰刀下穿行。
昭儿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适应力。他不再像初入归墟时那样恐惧,而是努力调动着体内那股中正平和的自然能量(在遗落之境修炼所得),护住自身,同时紧紧跟着云锦的步伐,不哭不闹。偶尔,他眼中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黑金色光芒,似乎在帮助他更好地感知和规避那些无形的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早已失去了意义。疲惫和饥饿开始侵袭他们。干粮和水在迅速消耗。
就在云锦几乎要绝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只是带着昭儿走向另一条绝路时,手中的黑色令牌,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颤动微乎其微,但在这种死寂而混乱的环境里,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云锦精神一振,立刻停步,仔细感应。令牌似乎指向左前方一片被浓郁灰雾笼罩的区域。那里能量波动异常剧烈,空间扭曲得如同层层叠叠的镜面,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但令牌的颤动,是唯一的线索。
“昭儿,跟紧娘亲。”云锦深吸一口气,将昭儿护在身侧,朝着那片灰雾区域,小心翼翼地靠近。
越接近灰雾,周围的压力越大,混乱的法则冲击着神魂,耳边仿佛有无数窃窃私语或凄厉哭嚎。云锦不得不运转起残存的所有力量,撑起一个微弱的光罩,将两人护住。
终于,他们踏入了灰雾之中。
视线顿时被遮蔽,只能看清周身数尺。灰雾冰冷粘稠,带着腐蚀性的力量,不断侵蚀着光罩。云锦能感觉到力量在飞速流逝。
就在光罩即将破碎之际,前方灰雾忽然一阵剧烈翻滚,露出一条狭窄的、由不稳定空间碎片构成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灰暗色调的柔和白光!
令牌的颤动更加明显了!
就是那里!
云锦毫不犹豫,拉着昭儿,冲入了那条危险的通道!通道极不稳定,两侧的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般旋转切割,稍有不慎便会被切成碎片。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
眼看就要冲到通道尽头、触及那点白光时,异变陡生!
身后,一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吸力猛然传来!仿佛整个归墟的力量都被引动,要将他们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与此同时,通道两侧的空间碎片疯狂暴动,朝着他们挤压切割而来!
前有微弱希望,后有绝命杀机,两旁是破碎的空间利刃!
绝境!
“昭儿,抓住!”云锦嘶声大喊,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昭儿朝着那点白光的方向猛地一推!同时,她转身,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枚黑色令牌,一起引爆!
“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通道中发生,暂时阻隔了身后的吸力和两侧的空间碎片!狂暴的能量将昭儿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送向了那点白光!
“娘亲——!!!”
昭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爆炸的轰鸣彻底淹没。他只看到娘亲被汹涌的能量和破碎的空间乱流瞬间吞没,那决绝而温柔的眼神,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印象……
下一刻,他撞入了那点白光之中,意识瞬间沉入黑暗。
通道在爆炸中彻底崩溃、湮灭。灰雾区域重新被混乱的能量和空间裂缝填满,仿佛从未有过那条通道,也从未有人来过。
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那点微弱的白光,在昭儿没入后,闪烁了一下,随即也彻底隐去,再无痕迹。
归墟深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又仿佛,吞噬了所有希望,只余下冰冷的余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在一处更加遥远、更加深邃、连归墟的混乱都似乎被某种更古老力量抚平的奇异空间碎片里,一点白光微微亮起。
光芒中,一个昏迷的小小身影,缓缓浮现,落在一片柔软如茵、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奇异草地上。
正是昭儿。
他紧闭着眼,小脸上泪痕未干,手中,还紧紧攥着半截焦黑的、依稀能看出是黑色令牌残片的物件。
微风拂过这片静谧到极致的空间,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远处,似乎有宏伟而残缺的古老建筑轮廓,在永恒的迷雾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归墟的更深处?还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遗落之境”?
无人知晓。
只有失去意识的孩子,和那半截仿佛诉说着牺牲与诀别的令牌残骸,静静地躺在那里。
等待着未知的苏醒,与更加莫测的未来。
第二十三章:归墟之核(昭儿线)
冰冷、刺痛、窒息……然后是仿佛永无止境的坠落感。
昭儿在混沌与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湍急的冰河,又像是被塞进了正在被疯狂捶打的皮囊,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骨骼仿佛散架后又强行拼凑在一起。喉咙火辣辣的,想喊娘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冷的液体(是泪吗?还是别的什么?)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娘亲……
最后那一刻,娘亲将他推开,然后被恐怖的能量和光芒吞噬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那种眼睁睁失去至亲的无力与剧痛,甚至超过了身体上的创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体的剧痛终于开始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虚弱和冰冷。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黑暗、混乱或毁灭。
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奇异景象。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散发着淡淡银白色荧光的草地上。草叶细长,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抬起头,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一种深邃的、近乎墨蓝的底色,上面没有日月星辰,却流淌着无数道七彩的、如同极光般绚烂却又静谧的光带,缓缓变幻,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寂静得让人心慌。
空气清新得不含一丝杂质,呼吸间,有一种冰凉而精纯的能量自动涌入体内,缓缓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和脏腑。这股能量与他之前在遗落之境修炼的自然能量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霸道一些。若非他体质特殊,且在遗落之境打下了不错的基础,恐怕瞬间就会被这股能量撑爆。
这是哪里?
昭儿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勉强坐起来,四下张望。
周围是一片开阔的、望不到边际的荧光草原,草原上稀疏地点缀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形态奇特的发光植物,有的像晶莹的珊瑚,有的如同摇曳的水母,散发着柔和的各色光芒。远处,地平线的尽头,影影绰绰,似乎有巨大而残缺的阴影轮廓,像是倒塌的宫殿,又像是断裂的山脉,沉默地矗立在永恒的光带之下,充满了岁月流逝的沧桑与寂寥。
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风声水声。时间在这里,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娘亲……不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昭儿的心脏猛地一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抬起手,想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右手还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
摊开手掌,掌心是半截焦黑扭曲、边缘参差不齐的物件,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某种令牌的形状,上面刻着的纹路已被高温熔毁大半,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痕迹。这是……凌翊叔叔给娘亲的那块黑色令牌!是娘亲在最后关头,连同她自己的力量一起引爆,才将他送到这里来的!
令牌残骸上,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娘亲的温暖气息,以及……一种更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死寂。
娘亲……真的……不在了吗?
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十岁的孩子终于忍不住,蜷缩在冰冷的荧光草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孤独而无助。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似乎流干了,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昭儿才渐渐停下来。他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而迷茫。
娘亲不在了。凌翊叔叔远在魔域,生死未卜。那个可怕的“坏蛋叔叔”(天帝玄宸)可能还在到处找他。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而诡异的地方,该怎么办?
饥饿和干渴的感觉开始袭来。他摸了摸随身的小包袱,幸好还在。里面还有最后一点压缩的干粮和半壶水。他小心地吃了一点点,喝了一小口水,不敢多吃,因为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必须活下去。这是娘亲用命换来的机会。如果他死了,娘亲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燃起。他擦干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虽然只有十岁,但经历过的磨难,早已远超寻常孩童。在清水镇的颠沛,在魔域的危机,在遗落之境的安宁与骤变……这些都锻造了他远超年龄的心志。
他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食物、水源,或者任何可能有助于生存的线索。
荧光草原似乎无穷无尽,那些发光的植物看起来美丽,但他不敢轻易尝试,怕有毒。他尝试着运转在遗落之境学会的、引导自然能量的法门,去感知周围。很快,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空气中流淌的那种冰冷精纯的能量,虽然性质略有不同,但却能被他的法门缓慢引动、吸收!
只是这能量太过霸道,他必须极其小心地控制吸纳的速度和量,否则经脉便会刺痛不已。但每成功运转一个周天,身体的虚弱感便会减轻一分,精神也会好一些。
这发现让他精神一振。至少,在这里,他可以通过修炼来维持生机,甚至可能变得更加强大。
他选定了一个方向——朝着远处那些巨大阴影轮廓的方向,开始缓缓前行。一方面,那里或许能找到不同的环境或资源;另一方面,那些阴影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行走在寂静无边的荧光草原上,时间的概念彻底模糊。饿了,就吃一点点干粮;渴了,就抿一小口水;累了,就原地坐下,小心地修炼一会儿,恢复体力。孤独、恐惧、对娘亲的思念,时刻啃噬着他的心,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专注于脚下的路,专注于感受和适应这个新环境中的能量。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对这里冰冷精纯能量的适应力在增强,吸收炼化的速度也快了一些。他的视觉、听觉、嗅觉似乎也变得格外敏锐,能察觉到极远处能量流的细微变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两股一直潜伏的、属于两个“爹爹”的力量,在这特殊环境的刺激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或者说是被同时激发、却又被某种更宏大的力量所压制、调和?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能更加小心地控制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干粮和水终于彻底耗尽。就在他感到一阵虚弱和焦虑时,他在一处低洼地带,发现了一小片生长在荧光苔藓中的、通体银白、拇指大小、形似葡萄的浆果。浆果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香气。
昭儿犹豫了很久,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最小的,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一股清凉甘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化开,不仅没有不适,反而化作一股温和的能量流遍全身,驱散了饥饿和疲惫!
他大喜过望,仔细记下这种浆果的样子和生长环境,将其命名为“银露果”。这成了他稳定的食物来源。
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他终于接近了那些巨大的阴影轮廓。
那是一片极其辽阔的废墟。倒塌的、不知何种材质构成的巨柱横亘在地,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充满玄奥意味的图案和纹路。断裂的墙壁高达数十丈,绵延向视线尽头。地面铺着同样材质的、厚重光滑的黑色石板,虽然布满裂痕,却依旧坚固。废墟中,随处可见散落的、早已失去光泽的奇异金属碎片和晶莹的宝石碎屑,在永恒流淌的七彩光带映照下,反射着迷离的光晕。
这里,像是一座古老到无法想象的神殿或城市的遗迹,规模宏大得超乎想象,却又死寂一片,仿佛在亿万年前便已毁灭,时光在这里凝固。
昭儿踏入废墟,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凉、也更加精纯平和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能量,比荧光草原上更加浓郁,也更加……具有“秩序”感,仿佛曾经被某种强大的存在精心梳理和掌控过。
他好奇地在废墟中探索。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半坍塌的偏殿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几尊盘膝而坐的、并非骸骨、而是仿佛由某种玉石雕琢而成的“人像”。人像栩栩如生,面容平静,穿着样式极其古老的服饰,双手结着奇特的印诀。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却又似乎与整个废墟,与这片空间的能量流动,融为一体。
昭儿不敢打扰,只是恭敬地对这些人像行了一礼。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像(或者说,他们生前)散发出的气息,与他此刻吸收炼化的能量同源,甚至更加高深。
在偏殿另一侧,他还发现了一些散落的、材质特殊的骨片或玉简,上面刻满了更加复杂深奥的符号和图案。他完全看不懂,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可能非常重要。他将这些骨片玉简小心地收集起来,放入包袱。
探索中,他还找到了一处小小的、由废墟缝隙中渗出的、汇聚而成的清泉。泉水甘冽清甜,蕴含着温和的能量,解决了饮水问题。
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昭儿决定暂时在这里住下。有相对完整的遮蔽(半坍塌的殿顶),有水源,附近还能找到银露果和一些可食用的发光菌类。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能量环境似乎对他修炼格外有益,那些古老的骨片玉简,也让他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他利用废墟中的碎石和金属碎片,在偏殿角落搭了一个简陋的窝棚。每日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寻找食物和水,修炼,尝试解读那些古老骨片上的符号(虽然进展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着那几尊玉像发呆,或者坐在废墟的高处,望着天空中永恒变幻的七彩光带,想念娘亲,想念凌翊叔叔,甚至……偶尔也会闪过那个“坏蛋叔叔”冰冷而复杂的脸庞。
日子在绝对的孤独与寂静中流逝。昭儿的话越来越少,眼神却越来越沉静,越来越深邃。荧光草原和古老废墟的能量不断淬炼着他的身体和意志,遗落之境打下的基础,加上他自身特殊的血脉,让他的成长速度远超常人想象。他的个子在悄然拔高,身形变得挺拔结实,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庞轮廓变得清晰冷峻,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漆黑明亮,却沉淀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三年,甚至更久。时间失去了刻度。
直到某一日,当他尝试着将一丝心神沉入一枚最为完整、纹路也最为复杂的玉简时,异变发生了。
玉简上的古老符号,仿佛被他的精神力激活,骤然亮起!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混杂着无数模糊的画面、艰涩的意念、玄奥的法则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识海!
“啊——!”昭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抱着头栽倒在地,意识瞬间被淹没!
在那信息洪流中,他“看”到了这片废墟曾经的模样——那是一座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恢弘壮丽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银色神殿,无数气息强大的、与那几尊玉像类似的存在在其中生活、修炼、论道。他们运用的力量,并非仙灵之气,也非魔气,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接近世界规则的能量。
他“看”到了一场席卷一切的、无法理解的浩劫降临,虚空崩塌,神殿坠落,那些强大的存在一个个化作玉像,将最后的意念与传承,封入玉简骨片,随之沉沦……
他“听”到了无数破碎的、关于“归墟核心”、“纪元更迭”、“法则涅槃”的呓语……
最后,所有的信息与画面,凝聚成了一篇残缺不全、却深奥无比的法诀,名为——《归墟本源经》!这是一门引导、炼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驾驭归墟核心区域这种特殊本源能量的无上法门!虽然残缺,但入门篇足够他修炼!
信息洪流缓缓退去,昭儿浑身被冷汗湿透,头痛欲裂,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明白了。这里,是归墟的更深处,甚至是接近“核心”的区域!是上一个甚至更早纪元遗留的文明废墟!而他得到的《归墟本源经》,便是这个文明最后的传承!
这或许,是娘亲用生命为他换来的,最大的机缘,也是……最大的责任。
昭儿挣扎着坐起,对着那枚已恢复平静的玉简,和那几尊沉默的玉像,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前辈传承,晚辈云天昭,必不负所托。定当勤修不辍,探寻大道,若有朝一日能脱困而出,必不让此道断绝。”
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死寂的古老废墟中,轻轻回荡。
从此,昭儿的修炼,有了明确的方向。《归墟本源经》的入门篇艰深晦涩,远非遗落之境的粗浅法门可比,但他心志坚韧,又身处这能量充沛的“宝地”,加上特殊血脉带来的超常悟性,竟让他慢慢摸到了门径。
他的力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对这片废墟,对归墟核心能量的理解,也越来越深。
孤独,依旧如影随形。对娘亲的思念,从未停止。
但一颗名为“强者”的种子,已经在这归墟的核心废墟中,在无尽的孤独与时光里,悄然生根,倔强地朝着未知的黑暗,伸出稚嫩却坚定的枝叶。
他叫云天昭。
他要活下去。
他要变强。
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强到足以……为娘亲讨回公道,看清所有的真相。
归墟之核,寂静无声。
唯有少年修炼时,周身隐隐流转的、与七彩光带交相辉映的奇异光华,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生存、孤独与崛起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二十四章:百年孤影(玄宸线)
遗落之境一别,玄宸并未如他所言,立刻返回九重天,雷霆万钧地布置下一次“不容余地”的降临。
他离开了那片让他心神俱震、几乎失控的山谷,银色漩涡将他带回了天界,但他却并未踏足凌霄殿或紫微宫,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九重天最高、也最寒冷孤寂的“观星台”。
观星台位于天界极巅,罡风凛冽,终年积雪不化。此处远离宫阙仙苑,唯有亘古不变的星辰,在漆黑的天幕上无声流转,见证着时间的荒芜。
玄宸摒退所有仙侍护卫,独自立于高台边缘,玄色帝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墨发飞扬。他望着下方云海翻腾、宫灯如豆的繁华天界,眼神却空洞得仿佛失去了焦点,穿透了层层云霭,落在那不知位于何处的、宁静却已不再安宁的遗落之境。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幕。
云锦以死相逼、护犊情深的决绝眼神。
那个孩子——云天昭——与他酷似的眉眼,倔强愤怒的瞪视。
还有,那孩子身上,无法忽视的、属于他玄宸血脉的微弱悸动,以及……更深层潜藏的、属于凌渊那魔头的、令他憎恶却又不得不正视的力量痕迹。
绝孕丹……凌渊的魔元……双重血脉……
所有的线索,拼凑成一个让他无法接受、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真相。
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是他与云锦,在那些充满猜忌、冰冷、却又夹杂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温情的漫长岁月里,唯一留下的……血脉结晶。
可同时,那孩子也承载着凌渊以生命为代价留下的“遗产”,是他毕生之敌的延续。
恨吗?滔天之恨。恨云锦的隐瞒与背叛,恨凌渊的阴魂不散,更恨这荒唐命运的安排。
可除了恨,心底那无法抑制的、属于血脉亲情的悸动,那看到与自己容颜如此相似的孩子时的震撼与……一丝隐秘的狂喜,又是什么?
还有,云锦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她宁愿死,宁愿与他彻底决裂,也不愿让他带走那个孩子。她就那么恨他?那么不信任他?还是说,在她心里,那个孩子的重要性,早已超越了一切,包括他?
巨大的痛苦与矛盾,如同两股狂暴的飓风,在他胸中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与神魂都彻底撕裂。万年修炼的心境,自以为早已坚如磐石、冷若冰霜,却在今日,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如此的……无力与茫然。
身为天帝,他执掌三界权柄,言出法随,众生俯首。可他却留不住一个女人的心,护不住一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如果当年他能早些察觉……),甚至……连坦然面对自己的血脉,都显得如此艰难与可笑。
“陛下。”
低沉恭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是他的心腹近卫统领。显然,他独自在此停留太久,已引来了担忧。
玄宸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疲惫:“何事?”
“凝露天妃……遣人来问,陛下是否安好,晚膳……”近卫统领小心翼翼地道。
“让她不必等了。”玄宸打断,语气淡漠,“传朕旨意,即日起,朕于观星台闭关静修,无重大事宜,不得打扰。天界事务,暂由紫微宫几位辅政仙君协同处理。”
“闭关?”近卫统领一惊,“陛下,如今三界虽大体安宁,但魔域异动频仍,下界亦有零星祸乱,陛下此时闭关,恐……”
“按朕说的做。”玄宸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与烦躁。
“……是。”近卫统领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玄宸知道这个决定有些任性,甚至不负责任。但他此刻,实在无法以这样的心境,去面对那些繁杂的政务,面对凝露或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消化今日的冲击,理清那团乱麻。
观星台的闭关,一闭便是百年。
对于拥有无尽寿元的天帝而言,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但这百年,对玄宸而言,却漫长得如同永恒炼狱。
他并未真正进入深层次的修炼。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独自坐着,望着永恒的星空,任由那些纷乱的情绪与记忆,一遍遍冲刷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他回想起与云锦的初遇。瑶池畔,惊鸿一瞥,她粲然一笑,便如最炽烈的天火,照亮了他灰暗了万载的岁月。那一刻的心动,纯粹而炽热,无关身份,无关立场。
他回想起执意娶她时的艰难。仙魔之别,天庭非议,家族压力……他以为,只要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给予她最高的尊荣,便能护她一世周全,也能……留住那份让他心悸的温暖。
可后来呢?
凌渊的出现,像一根毒刺,横亘在他们之间。每一次她的失神,每一次她望向魔族方向的目光,都像在提醒他,她心里或许始终装着另一个人。猜忌如同藤蔓,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与隔阂中疯狂滋长。他用冰冷和威严武装自己,用更严苛的规矩束缚她,甚至……默许了某些针对她家族的打压,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彻底斩断过去,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他错了吗?或许。可他身为天帝,他的骄傲,他的责任,不允许他低头,更不允许他的天后心中,存有半点“不洁”。
瑶池宴上,她当众吐血,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至今想起,仍让他心口刺痛。可他当时,却被愤怒和所谓的“天家体面”蒙蔽,说出了那些伤她至深的话。
绝孕丹……她竟恨他、怕他至此?连一个拥有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都不愿留下?
百年孤影,反复思量。曾经笃定的“背叛”与“不贞”,在今日所见那孩子的冲击下,开始动摇,显露出其下可能隐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真相与……他的偏执与过错。
他想起那孩子瞪着他的眼神,愤怒,恐惧,却也清澈。那是他的儿子。流着他的血,却也流着凌渊的血。
他该如何对待他?是当作孽种抹杀?还是当作皇嗣迎回?
若迎回,那天界如何看待这个身具魔尊血脉的皇子?云锦又该如何自处?她……还愿意回来吗?
还有凌翊……那个凌渊的弟弟,魔域新崛起的翊魔君。他显然与云锦母子关系匪浅,甚至可能是他们这些年的庇护者。他与云锦……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问题,没有答案。只有越来越深的痛苦、自责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从下手的空茫。
百年间,天界并非太平无事。魔域万骸山与冥渊城的冲突时有发生,下界偶有妖邪作乱,凝露天妃的家族势力也有所膨胀……这些消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由心腹秘密呈报至观星台。玄宸大多只是淡淡地批示,交由辅政仙君处理,唯有涉及魔域冥渊城或归墟方向异动的消息,他会多看几眼,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芒,却终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在等。等自己理清思绪,等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合适时机”,也或许……是在逃避,逃避面对那对母子,逃避面对自己内心那片被他亲手冰封、如今却开始融化的荒原。
凝露天妃曾数次试图以各种理由靠近观星台,皆被他冷漠地拒之门外。起初,她还会温柔关切,后来,那温柔下也渐渐染上了幽怨与不甘。玄宸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曾经,或许有那么一瞬,她的温婉解语能让他感到些许放松,但如今,与云锦和那个孩子带来的巨大冲击相比,那些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厌烦。
他的心,仿佛被遗落之境的那场对峙,彻底冰封,又或是被那孩子的眼神,烫出了一个再也无法愈合的窟窿。再也装不下其他。
百年将尽时,玄宸做了一件事。
他秘密召见了司命星君,动用了天帝权限,强行调阅了与云锦、与凌渊、甚至与那孩子可能相关的、所有被天道记录或模糊牵连的命格轨迹与因果线。
过程极为艰难,涉及天机反噬,连玄宸都损耗不小。但他得到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信息:云锦的命星并未彻底黯淡陨落,而是以一种极其微弱、近乎“不存在”的方式,在归墟深处的某个方位,若隐若现,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力量遮蔽或……同化。而那个孩子的命星,则更加奇异,明明存在,却仿佛跳出了常规的命轨,与归墟深处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法则隐隐相连,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潜力。
她还活着?至少在某种意义上?那孩子……也在归墟深处?
这个认知,让玄宸死寂了百年的心湖,骤然掀起波澜。痛苦、担忧、一丝微弱的希望,还有更深的愧疚与决意,交织在一起。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无论云锦是生是死,无论那孩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前方是归墟绝地还是其他什么,他都必须去找他们。
这一次,不是为了帝王的尊严,不是为了天家的体面,甚至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占有欲。
而是为了……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过去、关于错误、关于可能存在的未来的答案。
也是为了,他身为父亲(尽管这个身份来得如此讽刺而迟),那一点点或许早已失去资格、却依旧无法割舍的责任与……牵绊。
百年孤影,一朝梦醒。
玄宸缓缓睁开眼,眼中那积累了百年的疲惫、痛苦与迷茫,渐渐被一种冰冷而坚定的决绝所取代。
他起身,走下观星台。百年未理朝政,他身上却没有丝毫颓废之气,反而更添了一种沉淀后的、深不可测的威严,只是那威严之下,是无人能懂的寂寥与偏执。
“传令,”他对早已等候在外的近卫统领吩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点齐‘破军’‘贪狼’‘七杀’三星卫,随朕前往归墟。另,命司命星君、太上老君随行。”
近卫统领心中骇然。三星卫是天帝麾下最精锐、也最神秘的力量,轻易不动。司命掌天机,老君擅丹道阵法……陛下这是要亲征归墟?为了什么?
但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遵旨!”
玄宸望向归墟的方向,眼神幽深。
云锦,昭儿……
等着朕。
这一次,朕不会再放手。
纵使踏平归墟,逆转因果,朕也要找到你们,弄清楚一切。
百年孤寂,换来的不是放下,而是更深沉的执念,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风暴,即将再临。
第二十五章:重逢
归墟,万物坟场,法则混乱之地。
即便对于统御三界、至高无上的天帝玄宸而言,这里也绝非可以等闲视之的所在。那无处不在的、能撕裂金仙法体的空间裂缝,那足以扭曲神魂、引发心魔的混乱法则乱流,那潜伏在黑暗深处、形态诡异、以吞噬能量为生的未知存在……无不昭示着此地的极度危险。
玄宸身先士卒,一袭玄底金纹常服,并未穿戴繁复冕服,却自有一股令混乱辟易的帝威。他手中托着一方不断演化周天星辰、散发着蒙蒙清光的玉玺——天帝印,以此定住周身百丈范围内的时空,强行梳理出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身后,三百名“破军”“贪狼”“七杀”三星卫精锐,结成严密的战阵,气息相连,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紧随其后,将偶尔漏网的时空碎片或能量乱流绞杀粉碎。司命星君手持星盘,不断推算着最安全的路径和可能的目标方位;太上老君则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环境变化,随时准备以丹道阵法化解异常。
这支队伍,可以说是天界最顶尖战力的集合,足以横扫魔域一方大势力。但在浩瀚无边、凶险莫测的归墟面前,依旧显得渺小而脆弱。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玄宸的目标明确——遗落之境。尽管司命星君推演云锦的命星轨迹极其模糊微弱,几乎与归墟本身融为一体,难以精确定位,但遗落之境作为相对稳定的“碎片”,且有他上次强行打开通道留下的微弱空间印记,是唯一的切入点。
然而,归墟的时空是错乱的。上次的通道早已湮灭,空间印记也飘忽不定。他们耗费了巨大的心力,穿越了数片危险的能量潮汐区,击退了几波没有理智、只有吞噬本能的归墟“幽灵”,甚至有一位三星卫不慎被突然出现的时空漩涡卷走,瞬间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但玄宸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冰冷而坚定。百年孤影的沉淀,让他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只剩下找到目标这一个执念。
终于,在付出了数名精锐陨落、人人带伤的代价后,他们来到了遗落之境的外围。那片曾经宁静祥和的山谷,如今在归墟能量的长期侵蚀下,也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植物更加茂盛却透着妖异,能量更加活跃却也更加驳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衰败气息。
玄宸一步踏入山谷,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每一个角落。
木屋依旧伫立,但门前药圃已然荒芜,只剩下几株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屋内的陈设蒙上了一层薄灰,昭示着主人离去已久。属于云锦和那个孩子的生活痕迹仍在,却已冷却。
她果然不在这里了。是离开了,还是……
玄宸的心微微下沉。他闭上眼,庞大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感知着这片空间中残留的每一丝气息。属于云锦的,温柔而决绝;属于那孩子的,稚嫩却带着奇异韧性;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凌翊的魔气残留,以及……更淡的、仿佛空间剧烈动荡后留下的、毁灭性的能量余烬。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山谷更深处的方向。那里,归墟的能量更加混乱狂暴。
“他们……往深处去了。”司命星君看着星盘上剧烈跳动的指针,声音干涩,“而且……似乎经历了极其剧烈的空间变动,甚至有……自毁性质的能量爆发痕迹。”
自毁?玄宸的心脏骤然一紧。是云锦?为了阻止什么?还是遇到了无法抵御的危险?
“追!”他毫不犹豫,率先朝着能量余烬指引的方向追去。三星卫立刻跟上,战阵光芒在混乱的归墟背景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
越往深处,环境越恶劣。他们再次进入了类似当初昭儿和云锦走过的混乱区域。时空裂缝如同毒蛇般不时窜出,能量乱流化作有形无质的刀锋,更有各种难以名状的归墟生物被生人气息吸引,悍不畏死地扑来。
战斗变得频繁而惨烈。三星卫不断减员,连太上老君都不得不数次出手,以本命丹火焚烧那些诡异的能量聚合体。玄宸面沉如水,天帝印光芒始终稳定,为队伍撑开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但他能感觉到,自身力量的消耗也极其巨大。
不知追踪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片被浓郁灰雾笼罩、空间极度扭曲的区域。这里,正是当初云锦引爆令牌、送走昭儿的地方。虽然通道早已湮灭,但那种毁灭性的能量爆发残留,以及更深层空间被强行撕裂又愈合的“伤疤”,依旧能被玄宸这等存在敏锐感知。
“这里……发生过剧烈的空间崩溃。”太上老君捻着胡须,面色凝重,“能量性质……混杂着精纯的魔元、一种奇特的自然之力,还有……似乎是某种上古信物的本源波动。爆发中心……有人……似乎主动引爆了所有,造成了通道的短暂开启和……湮灭。”
主动引爆所有……玄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仿佛能看到,在那个生死关头,云锦是如何决绝地将孩子推入生路,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自己和一切,只为争取那一线生机。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能如此狠心,对自己,也对他?
巨大的痛苦与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害怕,怕循着这毁灭的痕迹找下去,最终找到的,只是一片虚无,或是一具冰冷的……
不!不会的!司命说她的命星未彻底黯淡!那孩子也还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着灰雾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轨迹。除了湮灭的主通道,似乎还有一丝更加隐晦、更加不稳定的、仿佛被爆炸余波意外“溅射”出去的、通往更深远处的涟漪。
这涟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若非玄宸修为通天,且心系于此,绝难发现。
“这边。”他指向灰雾深处某个方向,声音嘶哑。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那几乎随时会断掉的细微痕迹,在比之前更加危险、能量更加狂暴的归墟深处跋涉。灰雾中隐藏着更多无形的杀机,三星卫又损失了数人,连玄宸的帝袍边缘,都被一道无形的空间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支撑他们的,唯有天帝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一种近乎盲目的忠诚。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精疲力尽、几乎要迷失在这永恒的混乱与灰暗之中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灰雾渐渐稀薄,能量乱流也平缓下来。一片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柔和银白色荧光的草原,展现在他们面前。草原上空,是流淌着静谧七彩光带的墨蓝天幕,美得如梦似幻,却又寂静得令人心慌。
“这里是……”司命星君看着星盘,指针疯狂旋转后,缓缓停在一个极其古老、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星域方位上,他倒吸一口凉气,“归墟……核心边缘?传说中的‘静谧荒原’?”
归墟核心!那是连上古神祇都谈之色变的禁地中的禁地!
玄宸眼神微凝。他能感觉到,这里的能量虽然依旧精纯而强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与外围的混乱截然不同。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种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那孩子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仿佛被这片空间本身所稀释、同化,但确确实实存在!而且,比在遗落之境时,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他来了!他真的在这归墟核心的边缘地带活了下来!而且,似乎……成长了?
那云锦呢?她的气息……几乎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有一丝极其淡薄的、仿佛烙印在空间深处的悲伤与决绝,萦绕不散。
玄宸的心沉了下去,却又因那孩子的气息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冀。至少,他还活着。
“散开,仔细搜寻,任何异常立刻回报。注意警戒,此地诡异,不可大意。”玄宸下令,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三星卫领命,立刻以战斗队形散开,小心地探索这片荧光草原。草原空旷无垠,除了那些发光的奇异植物,似乎别无他物。
玄宸则凭着对那孩子血脉的微弱感应,以及一种莫名的直觉,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司命星君和太上老君紧随其后。
走了约莫半日,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巨大而残缺的阴影轮廓。
废墟。
一座古老到无法想象、规模宏大到令人震撼的废墟,沉默地矗立在荧光草原的尽头,与天空中永恒流淌的光带相互映照,充满了岁月流逝的悲凉与神秘。
那孩子的气息,源头似乎就在那废墟之中!而且,似乎不止他一个?还有几道极其微弱、却充满古老威严的“非生命”气息?
玄宸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踏入废墟范围时,立刻感受到了与草原不同的、更加浓郁而有序的能量场。这里的能量,甚至隐隐对他体内的天帝本源,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与……压迫?
这废墟,绝不简单。
他们小心地穿过倒塌的巨柱和断裂的墙壁,朝着气息最集中的区域靠近。最终,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半坍塌的偏殿前,玄宸停下了脚步。
偏殿内,能量波动最为明显。他示意司命和太上老君留在外面警戒,自己则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尽管在这片奇异的能量场中效果有限),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访客,缓步走了进去。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从坍塌处漏下的、被七彩光带渲染过的微光,以及几尊玉像自身散发的、极其内敛的莹润光泽。
首先映入玄宸眼帘的,是那几尊盘膝而坐、栩栩如生的玉石人像。他们面容平静,带着古老岁月沉淀出的威严与智慧,仿佛只是沉眠,而非逝去。玄宸的目光在它们身上停留了一瞬,心中震动。这些玉像身上残留的气息,古老而纯粹,与他所知的任何修炼体系都不同,却隐隐指向大道的本源。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偏殿角落,一个简陋的、由碎石和金属碎片搭成的窝棚旁。
一个少年,正背对着他,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黑色石板上,周身笼罩在一层极其淡薄的、与周围环境能量同源的银白色光晕之中,显然正处于深沉的修炼状态。
少年穿着简陋的、由某种兽皮和发光植物纤维简单缝制的衣物,身形挺拔,肩背线条已经初具棱角。墨黑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
仅仅是背影,玄宸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轮廓,那气息……不会错!
他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修炼中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身的银白光晕微微一滞,随即缓缓收拢。他并未立刻回头,而是先结束了当前的周天运转,然后,才慢慢地,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玄宸看到了那张脸。
褪去了孩童的稚嫩,线条更加清晰冷峻,眉眼鼻唇,与他年少时的模样,有了八九分的相似!只是那眼神,不再是当初遗落之境时的愤怒与恐惧,而是沉淀了无尽时光与磨砺后的沉静、锐利,以及一丝……仿佛能洞穿虚空的深邃。那眼底深处,隐隐流转着极淡的黑金二色光芒,神秘而慑人。
是昭儿。是他的儿子,云天昭。
百年的时光,在归墟这混乱而特殊的环境里,似乎在他身上加速流逝,让他从一个十岁的孩童,成长为了一个约莫十五六岁、气质独特的少年。
昭儿也看到了玄宸。
他的瞳孔,在瞬间的惊讶后,骤然收缩!周身那刚刚平复的银白能量,不受控制地微微震荡起来,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波动。
这张脸……这个气息……他永远不会忘记!
百年前,遗落之境,那个逼得娘亲以死相抗、最终可能……害死了娘亲的“坏蛋叔叔”!天界之主,天帝玄宸!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来做什么?还想抓他走?还是……
无数的疑问与瞬间涌起的戒备、敌意、甚至是一丝刻骨的恨意(如果娘亲真的因他而死),在昭儿眼中交织闪过。但他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百年孤独修炼,不仅增长了他的力量,更淬炼了他的心志。他知道,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父亲”,愤怒与冲动毫无用处。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平静地迎上玄宸那复杂得难以形容的注视。
一时间,废墟偏殿内,寂静无声。
只有古老的玉像沉默旁观,七彩的光带透过残破的殿顶,在两人之间投下迷离的光影。
百年光阴,归墟重逢。
父子相认,却无半分温情,唯有沉淀了时光的疏离、戒备,与那无法斩断的血脉牵绊,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碰撞。
“你……”玄宸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有砂石在喉间滚动。百年孤影,无数思量,在真正见到长大后的儿子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昭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来做什么?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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