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白裙的女老师 是我灰扑扑青春里的光

发布时间:2025-12-31 17:22  浏览量:1

1986年夏天很热,我们住在工人新村,经常停电,晚上风扇都转不动,我刚高中毕业,成绩一般,爸爸要我进厂当工人,妈妈却想让我复读考大学,我谁的话都不愿意听,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那时候没人管我们这些工二代的事,高考似乎跟我们没关系,生活就是被推着往前走。

楼上住着一位叫陈雪的老师,她是从省城调来的语文老师,独自住在二楼,常穿着白裙子,走路轻轻巧巧,说话也温温和和,院子里的大妈们议论她眼睛会勾人,孩子们偷偷看她,却没人敢上前搭话,她和这里的人不一样,不搓麻将,不吵架,也不晾晒衣服,书架上摆满了书,她是这个灰扑扑的院子里唯一让人想到生活还能有别的样子的人。

那天晚上又停电,妈妈硬要我去修楼道里的灯,我敲开邻居家的门,进去一看就愣住了,床上铺着碎花床单,墙上贴着《庐山恋》的海报,桌上堆满了我看不懂的书,灯泡坏了,我拆下灯座,拉断电闸,接好电线,手忙脚乱地忙着,她点起蜡烛站在我旁边,忽然说起她问我打算做什么,这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干什么,他们只会告诉我应该去干什么。

从那以后,我经常找各种理由去她家里修灯,其实灯早就修好了,我只是想听她说话,她不讲课本上的东西,专讲《红楼梦》里的人怎么过日子,讲《基督山伯爵》为什么一心要复仇,她说我的眼睛很亮,不像其他人,这话听着像夸我,其实不是,她是在挑人,挑那些还没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年轻人,那时候我没钱买书,也没地方看书,她给我的不算是知识,而是一种“原来还能这样想”的感觉。

在那几年里,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卖得特别好,张承志的《黑骏马》也很受欢迎,那时候大家都把知识分子当成救星,觉得只要多读书就能改变命运,可陈雪这个人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导师样子,她就像一位邻居,会给你倒杯水,让你坐在沙发上,跟你聊聊电影的事,她让我明白,读书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是为了不让自己活得憋屈,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读的那些书,真像是救命的药一样,不是拿来炫耀给别人看的。

灯座锈得死死的,我用扳手把它拧开,手上都磨破了皮,这个灯座就像我们这代人的命运,卡在那里动不了,但我还是拧开了它,接上了电线,灯就亮了,她站在灯光里面,眼睛比灯还亮,那一刻我不是修好了灯,是修好了我自己,电闸一推,亮的不是灯泡,是我脑子里那根断掉的线。

她后来经常对我说,以后还来修灯吧,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因为灯早就修好了,但她知道我找这个借口去看她,我是男生,动手能力比较强,她住在二楼,晚上怕黑,我们互相需要,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关系,她给我精神上的尊重,我给她实际的安全感,这种关系在80年代很少见,没有人教我们怎么相处,我们自己慢慢摸索出来了。

她屋里摆着红双喜玻璃杯,是那个年代结婚才有的杯子,墙上贴着《庐山恋》,那是当时最火的爱情片,收音机的天线总是歪着,她每天用它来听新闻,这些东西加起来就是她的世界——在物质匮乏的时候,靠着书和电影活着,这位老师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普通人,但她活得有温度,不像一台机器。

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也没有拉过手,但我记得她递给我水杯时手指的温热,也记得她说“你眼睛很亮”时嘴角弯起的模样。那个夏天路灯坏了又修、修了又坏,可她把我心里的那盏灯点亮了。后来我没有进厂,也没有复读,去了外地打工,但每次看到书都会想起她。她没有教我怎么考大学,而是教我别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