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我手掌心出汗 把膝头的婚裙弄皱了
发布时间:2025-02-26 02:40 浏览量: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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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我手掌心出汗,把膝头的婚裙弄皱了。
红盖头被挑开那刻,我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看到的是将军的眉眼,他眼窝深深,瞳色乌黑。
右边眉毛被疤痕截断一截,让原本冷峻的外表多了几分凶狠。
将军从桌上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
我怀着忐忑又憧憬的心情喝下这杯甜滋滋的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就得给丈夫更衣,阿嬷交代的话我牢牢记着。
瞅了一眼将军宽厚的肩膀,可手就是没勇气抬起来。
「不会吗?」
将军张开手,似笑非笑看着我,等着我给他更衣。
我轻轻把他外衣拿下来,脸羞得通红,说话都结巴了:「会,会的。」
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更衣呀。
我之前是前将军府的大小姐,后来皇上赐了名衔成了公主,从来没服侍过别人,也没和一个陌生男子这么近距离相处过。
等我把一切弄好,将军已经躺在床上,给我留出一半位置。
我轻手轻脚爬上床,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身旁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既陌生又让人向往。
躺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困意,可我的脑子还是清醒得很。
“将军……”
“怎么啦?”
“我想睡在里侧……”
小时候贪玩不睡觉的时候,我阿爹总吓唬我说,床底下住着一个黑漆漆的老妖怪,专门抓那些不睡觉的小孩。
那时候啊,我总是贴着墙,怀着担忧和害怕慢慢睡去。
长大后,这件事就成了我的童年阴影,让我只能睡在贴着墙的那一侧。
只听到将军“啧”了一声,然后一只手臂就揽住了我的腰,轻松地把我换到里面。
将军睡过的地方比我那边暖和多了,我偷偷瞄了一眼,他好像有预感似的,拉过被子遮住了我的眼睛。
语气还挺凶的:“麻烦,睡觉。”
在我迷糊着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他说:“以后别叫我将军了,叫我厉鸣珂或者夫君。”
好的,将军。我心里默默回应着他。
第二天醒来,被子从头到脚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而将军呢,他的四肢还有大部分身体都露在外面。
我急忙把被子分给他一些,没想到将军比我还先醒,正戏谑地看着我。
“看你小小的个儿,抢被子倒是挺猛啊。”
「哎呀呀,不好意思哈……」
我也是今天才晓得,原来自己晚上抢被子这事儿。
将军起身了,我呢,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瞅着他。
一瞧见他要换衣服,我就赶忙像只受惊的小老鼠似的,“哧溜”一下钻到被子里去了。
没一会儿啊,就感觉有只大手在轻轻拍我的被子,还说着:「再不起床,待会可就没早饭吃咯。」
哦,原来这将军府里没有仆人呐,将军还得自己亲自去做饭。
饭桌上摆着几个黑乎乎、看着有点吓人的东西。
将军端着小米粥进来的时候,我正盯着桌上那些玩意儿直瞪眼呢。
他问我:「怎么不吃呀?」
啥?这是能吃的?
我随手拿过一个像碳一样的红薯,傻愣愣地回他:「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能用来吃呢。」
将军拿过一个红薯,轻轻掰成两半,然后说:「吃里面的瓤就行,要是吃不惯,你就喝点粥。」
「我吃得惯的。」
阿嬷以前和我说,将军的生活挺清贫的,我嫁过来可能会吃苦。
不过既然已经嫁人了,那我就得学会融入将军的生活呗。
「如偿啊,我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商量。」
其实这话厉鸣珂老早就思忖很久了,甚至在他俩还没成亲前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圣上让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到明年开春,可是现在边境那边情况危急得很,我想……」
「好。」
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将军要说的话,眼里心里全是甜蜜的红薯,「将军你就按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后来呀,将军跟我说,等到了冬至他就动身去军队。
我当时就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十五天呢。
第三天得回门,我就带着将军回了林府。
到那府里一看,只有几个打扫的老仆人。
虽说这好几年都没人登门了,可这府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想当年啊,为了平定内乱,林家满门忠烈,就剩下我一个七岁的孤女。
我跪在蒲团上,对着阿爹阿娘和各位长辈的牌位念叨了半天。
正念叨着呢,不知不觉将军就进了祠堂。
他也跟我刚才一样,给各位林家长辈磕头上香,然后就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就在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就踏实了,感觉就像漂泊了好久的小破船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这时候我才懂,嬷嬷送我出嫁的时候,为啥眉眼都放松了,说话也轻快得很呢。
她是知道我不再是那个没处安身的小孩啦。
我有自己的家喽。
从林府出来的时候,天上挂着一轮皓月,洁白的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两个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我看着这两个纠结在一起的影子,就问他:「将军,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如偿啦?」
如偿这个名字,是我刚进宫时皇上赐的。
在宫里待的那十年,大家都管我叫“如偿公主”,叫得多了,我都快把自己本来的名字给忘了。
“那你本名叫什么呀,娘子?”
我一听这话,耳朵都红了,小声说:“就叫我明月就行,娘子……嗯,娘子也成。”
天还没亮透呢,将军就起身去练剑了。
我起床的时候,桌上正好摆着热气腾腾的粥和烤红薯。
很少有男子会下厨房做饭吧,可咱们这位将军啊,不仅会做各种好吃的,还会时不时地往我那空瘪的钱袋里塞银两呢。
出了宫以后啊,我就觉得自己像只出笼的小鸟,对外面的一切都特别好奇。
看到好多我以前见都没见过的零嘴和玩意儿,就忍不住买了好多回来。
我和将军的新房慢慢就被我买回来的那些泥娃娃给摆满了,啥样式的都有。
我买的越多,钱花得就越快,荷包也就空瘪得更快。
不过啊,每天早上我一醒来,梳妆台上准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将军对我是真的好。
除了阿爹和阿娘,他算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一边享受着将军对我的这份好,心里头一边就对一个姑娘觉得挺愧疚的。
在我嫁过来之前啊,有好多名门淑女都抢着想嫁给将军,可就是没一个人能成功。
有一回,我偶然间听到进宫参加宴会的姑娘们在谈论将军。
她们说将军到现在都没成亲,是因为心里藏着个心仪已久的姑娘呢。
还说啊,要是将军真娶了那个姑娘,肯定会对她特别好,甚至比对我还好。
我就对将军说:“将军,你要是真有喜欢的姑娘,就把她带到府里来呗。”
厉鸣珂夹菜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听我这话觉得莫名其妙的。
对面那个小姑娘头都快埋到碗里去了,声音也闷声闷气的:“我呀,能跟她好好相处,不会打扰你们的……”
她话刚说完,“啪”的一声,我脑门上就挨了一记弹指。
“哪儿来的我喜欢的小姑娘啊?”
将军看着挺凶的,我哪敢跟他对视呀,就闷着头扒拉饭。
这时候,我碗里突然多了个鸡翅,将军说:“就是闲得没事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罚你去把后院扫了。”
“哦。”
我心里想着,那个姑娘迟早会出现的吧,就是个时间早晚的事儿。
可没想到啊,她来得这么快,而且还主动到咱们府里来了。
就在我刚拿起扫帚的时候,大门“邦邦”地被人敲得直响。
“厉鸣珂!”
我打开门一看,是个把头发高高束成一辫子的姑娘。
“你是……”
她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直奔主屋而去。
厉鸣珂正在收拾晚饭后的碗筷,小姑娘的碗里还留着一些她不喜欢的茄子,他毫不犹豫地端起碗把茄子都给吃完了。
李璇在他身后站定,正好看见厉鸣珂收拾好碗筷。
「堂堂的厉大将军婚后竟然还干起了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厉鸣珂对李璇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面对她的讽刺也不想回应。
他刚迈出一步,李璇的红缨枪突然落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璇看到还未撤下的婚房红布,以及桌架上摆放的一排泥人,眼眶瞬间红了。
两年前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冷清得不成样子,屋里只有一张桌子。
那时她便下定决心,将来嫁给厉鸣珂时,要把他的将军府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眨眼间这里就有了另一个女孩的气息,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他们的生活。
「厉鸣珂,你娶了别人,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我倒是不明白李小姐的意思。」
厉鸣珂嗤笑一声,「如果只是因为我救了你一命而我却娶了别人让你不满的话,那我愿意任你处置,把性命还给你。」
李璇是随军医师的女儿,从厉鸣珂上战场那天起就一直跟着他们救治伤员。
有一次,在深山里厉鸣珂中箭昏迷了,是李璇第一个找到他并及时止血,这才保住了他的命。
后来李璇向厉鸣珂表白过,但他拒绝了。
那时他心里只有战场和边疆。
他知道李璇在众多名门淑女面前说自己心仪她已久,还说会娶她。
这些无中生有的事厉鸣珂从未理会,而且这些话确实帮他拒绝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没揭穿李璇。
李璇没想到厉鸣珂会说出这样的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厉鸣珂,我追随你那么久了,你就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我也可以嫁过来做妾……”
“不必,李姑娘请回,不送了。”
厉鸣珂转身,看到窗边有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
不知道她听了多久,又听进去了多少。
我看到刚才来找将军的那个女孩哭着跑出了大门,他们的对话我也大概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竟然有点小雀跃。
不过这都比不上我看见后院那匹木马开心。
我急急忙忙转身去找将军,没想到他就站在我后边,叉着手靠在柱子上。「将军,这个木马是你送给我的吗?」
我看见将军笑着点了点头,兴奋得几乎跳起来。
这个木马和林府的木马一模一样。
那个小木马是阿爹选了木材亲手雕给我的,那时候我才三岁。
上次回家时,我本想把小木马带来将军府,但怕将军不喜欢,就没好开口。
没想到今天竟然收到这样一份惊喜。
将军把我放到木马上,揪着马儿前面的绳子慢慢摇晃。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可以靠这个东西解闷,明天我再给你做个秋千。」
「我把钱全放在你衣柜里,要买东西记得带钱,不够用了记得告诉我。」
「请了个女仆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
我呆呆地听着将军说完这些话,才意识到将军后天就要出发去军营了。
将军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数了一百只羊也睡不着觉。
我翻了个身,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一面躺。
「动来动去干嘛呢?」
将军可能被我烦得有点不耐烦了,直接把我拉进怀里。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还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从背后传来。
两个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林明月……”
我抬头看着将军,等他继续说下去。
“宫里的保姆教过你结婚后该做什么吗?”
我想了一下阿嬷的话,回答将军:“她说要早起一点,给将军做早茶……不过我不会。”
将军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我听到他在笑,连床板都在微微颤动。
“不会做早茶有什么好笑的?我可以学啊。”
他又把我抱回怀里,用手轻轻捂住我的眼睛,声音温柔地像水一般:“不用学,睡吧。”
将军离开后的半个月,一直照顾我的阿嬷来看我了。
她还带了个御医来给我把脉。
老御医摇了摇头对阿嬷表示。
阿嬷一脸担心地问御医:“怎么可能没有呢?是不是日子还短看不出来?”
老御医回答说:“将军和公主结婚已经一个月了,按理来说应该能看出来。公主的脉象平稳,应该是没有的。”
"啥玩意儿乱七八糟的?"越听越让人迷糊。
我还得问,老御医就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她自个儿就退下了。
阿嬷给我做了两身厚衣裳,还带了好多补品。
要走的时候我真舍不得,可阿嬷还得回宫里交差呢。
她塞了本小册子在我怀里,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公主啊,多看看,睡觉前得用上。”
“哦,我记得了。”
阿嬷摸摸我的脸,说:“公主啊,现在边疆不太平,得早点给将军留个后。”
我乖乖地点点头。
送走阿嬷后我才翻开小册子,第一眼就让我脸红心跳。
吓得把小册子扔得远远的,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动作呢?
快过年了,厉鸣珂接了圣旨要回家去了。
还有一封私信,明里暗里都要他回家生个孩子。
这可是头一回皇上这么关心他的私事,居然还盯着他生孩子的事。
想到家里等着他的林明月,厉鸣珂就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小公主从小在宫里养着,纯洁得像冰雪似的,生活常识都不懂,更别说这些男女之事了。
如果他说要生个孩子,林明月估计会害羞得几天都不敢正眼看他。
厉鸣珂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银镯,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他费了不少心思,终于把这只银镯打磨成了他理想中的模样。
林明月看到这只镯子,肯定会开心得睡不着觉。
「哟,厉大将军这是想媳妇啦?」
厉鸣珂斜一眼走过来的沈景轩,把镯子重新收回兜里,无视他的调侃,「滚蛋。」
沈景轩没个正形地拍拍他的肩,说道:「如偿也算我妹妹,你回去可得让我早点当上舅舅啊。」
沈景轩是当今太子,加上林明月公主的称号,他确实是明月的哥哥。
「当什么当,滚蛋。」
话虽这样说,厉鸣珂心里竟然慢慢升起甜意,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
如果真有孩子的话,像林明月好吧,漂亮,亮汪汪的眼睛一眼就讨人怜爱。
很快到了晚上,今天刚好是十五。圆圆的月亮就高高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却是落在他身上,纠结着他的身影,投下修长的影子。
厉鸣珂抬头望了许久的月亮。
明月,明月。
他等不及了,几乎下一刻就跨上了自己的骏马。他要回去,看看他的月亮。
赶了两天路。
回到将军府时却是空荡荡的。
厉鸣珂原以为林明月会抿着唇,羞答答地看着他,说:「将军你回来啦。」
没想到只有当初他找来给林明月做饭的老嬷。
找到林明月时,她正往炉子里吹气,呛起来的火灰糊了她一脸。
偏偏罐子里的药扑腾起来,林明月一边忍着咳嗽一边往罐子里扇风。
厉鸣珂没吱声,就站在那里等她忙活完。
果然,林明月转身看见厉鸣珂的那一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厉鸣珂抬手蹭蹭她脸上的火灰,「怎么才一月没见就变小花猫了?」
「将军你怎么来啦!」林明月「嘿嘿」的笑,又忍不住炫耀,「将军,我现在可厉害了,我会包扎,还会熬药了呢。」
她这个月拜了个Ṫūₘ很有名的赤脚医师做师傅,每日起早贪黑地跟着师傅忙碌,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会到现在都可以处理简单的伤口了。
厉鸣珂只是摸摸她的头,「嗯,很厉害。」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说:「回家吧。」
小姑娘一路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这个月她的变化和进步,厉鸣珂静静地听着。
临到家门前,林明月突然站住不走了,支支吾吾的。
「将军,我现在能够帮忙照顾士兵了,你下次出发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刹那间,厉鸣珂突然明白了她拜师傅的用意。
他这几天所有赶路的疲惫都烟消云散,甚至觉得此刻的夕阳也无限美好。
其实无论林明月会不会什么都无所谓,在他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也最想把她带在身边。
「下次出发就是打边疆了,太危险。」厉鸣珂慢慢哄着她,「打完仗我就带你去,那个时候气候好,你也就不用受苦了。」
「好。」
入夜,林明月捧着厉鸣珂送的银镯子爱不释手。从他戴到她手上到现在,每时每刻林明月都要拿出来瞧瞧。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感觉到小姑娘的双手绕过他的颈子。
厉鸣珂以为林明月感动得要过来抱他,手也伸出来等着。
不过没等到他搂住,林明月便回到了自己的一侧。
他胸前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将军,这是我阿爹送给我的平安符,我把它送给你。让它保佑你平安顺遂。」
平安符几乎从她出生就戴在身上,边角的红布磨破了,露出暖黄色的羊脂玉。刚入宫时她还年幼,宫里的嬷嬷骗走她不少首饰,甚至是手上小小的银镯。
她委屈又害怕,深深的宫墙没有她的依靠。
只有这个平安符,每次林明月都仔仔细细地藏在衣服里,保存到了现在。
林明月见厉鸣珂闭着眼不说话,以为他睡着了,一脸小骄傲地凑到他耳边,说:「将军,告诉你个小秘密。」
「上个冬天我落到了湖里,你救的小姑娘是我。每次宴会我都悄悄地偷看你,你从来不知道。然后我就在心里默默祈祷,要是我嫁给你多好啊。可是你是大将军,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哪敢啊……没想到我真嫁给你了。」
「我的小秘密就是,我喜欢你很久啦,比你喜欢我还要多一点。」
厉鸣珂慢慢濡湿了眼眶。
林明月又说了好多好多话,直到迷迷糊糊睡着了。厉鸣珂感觉到身边平稳的呼吸才敢睁开眼,他轻轻顺着林明月的头发。
「月月,我也有个小秘密。」
不过他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讲。
边疆暴乱来得猝不及防。
除夕夜的爆竹声掩盖了对面边疆的行动,两岸的战火瞬间打响。
将军也走得突然,甚至来不及和我说一声告别。
若是我知道我们分开得会很久的话,今早我就不会出门去医馆了。
我收拾好将军给我写的留言信,心里盼望着这场仗打得顺利些,他能早点回来。
只是我的眼皮一直跳,扰得我睡不着觉,我去找师傅给我看看,师傅随手找了一张白纸贴在我眼皮上。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迟早都要来的,你不要过于担忧。」
话虽这样讲,可我的内心依旧恐慌。
两天之后,皇上驾崩了。
我的长兄沈景轩继承了皇位,他从边疆战线赶来,眼里还有杀戮和疲惫。
看见我时,他走到我的身边宽慰我:「如偿,鸣珂让我告诉你他很安全,让你担忧挂念。」
「有劳皇兄带话,」我向沈景轩行礼,尽管我看不见他眼里有哀伤,和别人一样的话还是说出口,「皇兄节哀。」
沈景轩摆摆手,我便退了下去。
天空黯淡无光,边际的云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吞光。
我看见路过的人和我一样抬头看天,听见他喊:「京城变天咯。」
后来的大路上总是有一车一车的干粮运输, 占满了京城的路,他们总是朝着前线的方向走,却走得不急不缓。
「师傅,我想去找我夫君。」我担心他。
师傅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得问我:「你认得路?」
我垂下眉眼,我不认得路,但是我总有办法到那里的:「我可以一路问着去。」
「傻丫头,你就算找到了能做什么?在最危急的时候,你去了反而是添麻烦,不如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我轻声应下。
直到第三批军队被调去前线的时候,我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它总是每天慌乱的跳动着。
我去了最灵的庙里求佛,虔诚地上香磕头,双手合十在胸前,「我佛慈悲,保佑我的夫君平安回来吧。」
佛离我太远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见我的心声。
这一仗竟然打得这么久。
转眼又是一年,终于有了军队回程的消息。
我现在迎接队伍的最前面,盼啊盼,等啊等。
带领军队的不是将军,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面庞。
或许将军在队伍里吧?我又仔仔细细地寻了一遍,每个人我都不放过,可我还是没找到他。
我怕我看漏了眼,急忙拉着师傅来到最前面,「师傅,你好好看看有没有我夫君?我怎么看不到?」
师傅看了许久,又轻又缓地摇头。
也许将军只是受伤了,没在队伍里。我应该回府中等等,说不定他马上就来了。
可我等来的只有一张慰问书和一箱又一箱的抚恤金。
领头的人告诉我,将军死了。
我不信,泪水还是掉了出来,我问他:「那尸首呢?」
领头的人却说,将军和一帮兄弟中了埋ŧŭ₍伏,等就援军赶来时,只有一群野狼在啃食尸体。
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他们辨认不出来将军的尸体。
「那你有没有看见尸体里有一个红色的平安符?」
领头的人摇摇头,随后又补充:「说不定被什么人拾去了。」
邻里街坊的老人劝我节哀,赶紧把将军的丧事办了要紧。
我把门关上,把他们通通关在外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领头的人说的是真的,我也要亲自找到那个平安符。
找到了,那我也就认了。
我买了最好的一匹马,师傅劝了我几次,我不为所动,最后他也就默认了。
我照着地图走了四天,为了防止走错,每次一到有驿站的地方总要花点银子问问,确保我的路线一直没有错。
直到最后一个省,我望着眼前的岔路口犯了愁。
幸好附近有居住的村民。
我问他们之前运粮食的军队往哪个方向走,没想到一脸朴实的村民摇摇头:「这里从未有运着粮食的军队走过。」
一连问了好几个村,都是这样的回答。
我的心如坠冰窖。这可是唯一通往边疆的路啊,怎么会没有军队走过。
越是临近边疆,我的内心也就越惶恐。一是怕我真的找不到将军,二来这路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战场虽然被打扫过,鲜血渗进泥土里,依然有杀戮的气息。
这是将军打仗的地方。
我明白将军不可能在这里,若是受伤的话,要么躲进山林疗养,要么被附近好心的居民捡了回去。
可是我和这里的居民言语不通,我说了半天都没人知道我说的话。我便把手伸在脑袋上比出高高一节,意为将军高高的个子,可是面前的大婶给了我一根扁担;我比出宽宽一节,意为将军宽厚的身材,大婶给了我一只水桶……
我只好画了将军的许多画像,连夜不休地贴满整个村庄。
贴完后,我骑着马儿准备去最近的一座山里看看。
我也不知道做这些事的结果怎么样,可我总是要试试的,将军也许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等我。
山里太黑了。我的火折子早在前几日用得精光,幸好今夜月光皎洁,还能勉强看清路。
「将军啊,今晚月亮都团圆了呢。」我看着圆满的月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直到走到了山半腰,我发现眼前的景象都相似,一模一样的树好像看见了三四遍。我系了手绢在一棵树上继续往前走,一刻钟后看到了我的手绢。
迷路了。
我只好沿下山的路走,没想到第二步就踩到一株草,ţûₑ整个人腾空摔了一跤。
「呜……」
好痛。
「老天爷,你让我一生都这么坎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仅阿爹阿娘去世得早,就连她的夫君都找不到了。
我越想越难过,反正这里也没人,干脆把所有的悲伤都通通释放出来。
我放声悲哭:
「厉鸣珂!你就算变成鬼魂也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趁早改嫁得了!呜呜呜……」
「你敢。」
呜呜呜,这怎么还幻听了呢?一定是我思念过度。
我后脊发凉,慢吞吞地站起来,一点一点回头。如果将军真变成鬼了的话,我希望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好。
「鬼」的衣裳破破烂烂,身材高大,肩膀宽厚。他开口,我真真切切听见他喊我:
「月月。」
我不敢相信,大腿酸软得没有了力气,我低头,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上洇出泪花。
我害怕抬头将军就不见了,像无数次深夜那样,他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睁开眼睛他就消失了。
我听见将军再一次喊我「月月」,终于有了抬头的勇气。
将军蹒跚地朝我走来,皎洁的月光投下他的影子,一脚深一脚浅,却实实在在向我走来。
眼泪还挂在我的脸上,我却止不住笑意,扬起大大的笑脸。
将军也笑着,我骄傲地向他邀功:「将军我来找你了。」
「月月真勇敢。」
他摸摸我的头,粗糙的大手满是伤口。
我止不住心疼,赶紧拉住他的手问他:「将军,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将军慢慢坐在我身旁,告诉我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当初边疆暴乱,军队仅用了半年时间平息。只是为了防止敌人反扑,朝廷下令驻扎三月。
粮食见了底,朝廷迟迟不拨粮。将军写了密信告知此事却一直没有回复,在他决定亲自见圣时,边疆又发起进攻。
危急时刻,沈景轩所带的军队叛敌了。
正反夹击,将军的军队仅剩三十人。将军大概知道了敌军的目标是自己,便只身一人将敌军引进了山里。
后来他身受重伤,晕倒在山洞里。上山打猎的居民将他拾回家中。
他也醒过几次,却迷迷糊糊地什么也不记得。
直到救他的居民趁他昏迷时将他扔出了门外。
他醒来时,看到的是村里门前家家户户都贴了一张他的画像。
第一眼他以为是朝廷的通缉令,没想到细细一看,落尾处有「林明月」三个小字。
不识字的村民看了这张画报以为他是罪犯,更怕包庇罪犯的罪名,才会将他扔出门脱罪。
我听了哭笑不得,却也觉得这也许就是旁人说的缘分天定。
这几天,厉鸣珂看着林明月忙里忙外,一会给他换伤药,一会又给他送补汤。
他在屋内听见林明月教收留他们的大婶做京城名菜,两个人语言不通,大婶说东林明月回答西,厉鸣珂听得笑起来。
之前不过是在深宫中受人欺负不敢说话的小姑娘,然后是不知红薯可食的新妇,现在已经成长为自己身旁坚强柔韧的夫人。
哪怕是他失去知觉时,心底坚定要尽快回家,就怕明月受了人欺负。
好在温柔的月光照到了越来越多的人。
此时午后风长,鸟声啁啾。
厉鸣珂痴痴地看小姑娘忙前忙后,为自己挽袖做羹汤,忽然想到戏文里头唱的ṱüₓ,夫妇和合,岁月静好。
这便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岁月静好,夫妻和乐。
不等厉鸣珂再多想,小姑娘忽然歪过头问他:
「将军你快帮我听听阿婶说什么?」
厉鸣珂想也没想:「阿婶说你长得真漂亮。」
「啊?可是阿婶指着大黄狗说的啊。」
「那阿婶现在在说什么?」
厉鸣珂头也不抬,说:「阿婶说月月白白的,像个小汤圆,也像小月亮。」
阿婶分明在和大黄狗说话!
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在骗她,伸手便去捶他。
自己却重心不稳,厉鸣珂忙伸手,稳稳地搂住,戏谑道:
「不是吗?月月甜甜的,吻起来像小汤圆,又白白的,像今晚的月色。」
话毕,轻轻的吻便落在林明月脸上。
林明月嘀咕道:
「那到底是像月亮,还是像汤圆呀,我还是觉得汤圆好,汤圆好吃……」
是月亮,是他唯一的月亮。
曾经,他的明月冉冉升起,一次又一次奔他而来。
今后他要将这颗小月亮,紧紧抱在怀里。
不松开,一辈子也不松开。
番外:沈景轩篇
在吾还不是皇上的时候,吾有个最好的兄弟。
他叫厉鸣珂,林将军将他从乞丐帮里捡回来,让他做吾的武术陪练。
鸣珂天资聪颖,仅仅一月时间便赶上了吾的进度。
渐渐地,林将军发现了鸣珂的天赋,教他更难的把式。然吾不以为意,吾是太子,今后要当皇上。而鸣珂也会取代林将军的位置,做吾的左膀右臂,帮吾巩固江山。
果真,吾与鸣珂能上战场时,鸣珂数次救吾于危险之中,甚至用胸膛替吾挡下致命一剑。
吾想,此生得一挚友,足以。
林将军弥留之际,交代给鸣珂许多话,其中也包括自己七岁的女儿林明月。
鸣珂十八岁出名,在朝野上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厉将军。吾深感自豪。
每次入宫鸣珂总是会悄悄消失一段时间,吾知道,他去悄悄看了林将军的女儿。也算是还故人恩情。
吾也答应他,今后定会替他关心林明月。
林明月十五岁及笄,父皇有将她嫁给商国和亲的打算。商国虽蛮横荒凉,但实力雄厚,吾觉得明月嫁过去也许是不错之举。
没想到鸣珂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回京城,向父皇求娶。
父皇自是不允。
鸣珂只是呈交了一封林将军生前的信,说:「臣愿此生一无所有,只求求娶林明月。」
若是吾,吾定做不到此番豪举。
后来父皇总是在吾面前提起鸣珂,吾说起鸣珂为救吾屡次受伤,父皇每每泪湿眼眶。
父皇关心鸣珂比关心吾多了些,在用兵紧急时都将鸣珂召唤回家……父皇从未如此待过吾。
后来一次家宴,吾在父皇书房中等他回来下棋,却无意找到了林老将军的信。
那封信,便是吾噩梦的开始。
在父皇还没有这一片江山的时候,有一位原配夫人叫厉薇。
曾有人潜入府中挟持厉薇夫人,以此要挟父皇放弃兵权。厉薇夫人忠贞不屈,一把火烧了整个大院。
一把火把所有都烧成了灰烬。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位下人在慌乱中将尚会走路的厉鸣珂塞进狗洞,任由他爬到不知道的地方,被叫花子捡了去。
厉薇夫人是父皇不能提及的存在。
我买通了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公公。
鸣珂是嫡长子,这太子之位理应由他来当。可吾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见惯吾的母后不受宠爱,在后宫中被嘲笑空有皇后头衔的样子。
吾要权利,要那皇帝之位。
父皇身体每况愈下,通信公公告诉吾父皇的遗书里密密麻麻都是厉鸣珂的名字。
吾给了他一包无形毒药,顺利坐上了皇位。
朝廷中厉鸣珂的呼声越来越高,各个都在讨论厉大将军攻打边疆的英勇事迹。吾嫉妒化为怨恨,暗中命令军粮补给全都运往别处,就连补充军队,也不过是刚入伍的俗子罢了。
吾没想到,如此恶劣环境厉鸣珂也能打胜仗。
吾派人设下埋伏,终于他只剩下森森白骨了。吾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了。
几天后,林明月的奶娘求见。
「皇上,先皇在世的时候曾交于奴婢这封信。说等厉将军回来了就让奴婢出宫去伺候如偿公主,顺便将信交于将军。可……」
吾脸色一变:「呈上来。」
示吾儿鸣珂:
莫怪为父缺席你的长大,为父老矣,望将来珂儿多多督促,辅佐轩儿巩固江山。国泰民安乃为父之心愿矣。
吾的世界第一次有了崩塌之感。
吾的孩儿总是胎死腹中或幼年夭折…… 吾兴许老了,常常梦见年少之事,悔恨压在吾的心中使不能安稳。
听说坊间出了个神医,吾特地下旨命他前来宫中为吾治病。
见了那熟悉的眉眼,吾不由得一愣:「你像我的一位故人,你叫什么?」
「厉柏迁。」
厉柏迁替吾把脉,说:「皇上无病,倒是心事重重,放下了就好了。」」
吾留厉柏迁在宫中许久,问他的问诊趣事,他总能将我逗得哈哈大笑。
临走前我问他家中父母如何,他回答:「家中父母夫妻和睦,草民从未见他们红眼,现在家父家母正带小妹四处玩耍。
不过父亲倒是让我带句话「一切都过去了,放下的人往往会快乐。」
吾赐给了他许多银钱。
不过有公公和我说,这小家伙出了宫门便将银钱边走边撒。
吾哈哈大笑,如此散漫自由,甚好甚好。
如此幸福,甚好甚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