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四十年，父亲在妈生日撕开她和周叔的遮羞布

厨房飘来碱水面的香气时，我正蹲在客厅给爸爸剥山核桃。他坐在藤椅上看《参考消息》，老花镜滑到鼻尖，报纸边角被手指搓得起了毛。

"小芸，递下醋！"我妈李秀兰系着蓝布围裙探出头，鬓角的白发粘着面粉，"老周说要多放两勺，他就好这口酸的。"

老周周明远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青瓷碗，背虽驼了些，动作倒还利索。听见动静回头笑："秀兰，我来我来，你歇会儿。"我妈眼角的皱纹跟着颤，像被风揉皱的湖面。

我捏着醋瓶站在厨房门口。窗台上两副碗筷格外显眼：青瓷碗是老周的，爸爸的还是用了二十年的粗陶。今天是我妈68岁生日，可家里四口人——爸陈建国、妈、老周和我——只有老周和妈凑成了热乎的长寿面。

"面好了。"妈把面盛进青瓷碗，浇上红亮的卤子，"建国，你也过来吃。"

爸没动，手指敲了敲茶几上的铁盒。我顺着看过去，是盒老照片，边角磨得发白，封皮上"1979年纺织厂留念"的字样还清晰。

"秀兰，"爸摘下眼镜，指节抵着太阳穴，"你记不记得，79年秋天，你说去车间加班，结果跟周主任在仓库里待了整宿？"

厨房突然安静了。老周端着面的手顿在半空，青瓷碗磕在桌沿发出脆响。妈手里的漏勺"当啷"掉进面锅，溅起的热汤烫红了她手背。

"建国，你喝多了？"妈扯了扯围裙，声音发颤，"今天我生日......"

"我没喝酒。"爸从铁盒里抽出一张照片，是1979年的车间合影。妈站在第三排最边上，蓝布工装洗得发白，嘴角抿得紧紧的。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秀兰，等我调去上海，我们就离开这儿。周明远。"

老周突然坐下，手撑着桌沿直喘气，脸上的笑瞬间垮塌，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妈踉跄着扶住灶台，指甲掐进木头里："你......你什么时候翻的？"

"就上个月，你翻箱倒柜找老周的降压药，碰掉了这盒子。"爸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我蹲在地上捡照片，发现每张背面都有他的字。79年说调上海，82年说等分了房，85年说等小芸上小学......"

我脑子"嗡"地响，记忆如潮水涌来：小学家长会，别的同学爸妈成双，妈总说"你爸跑长途呢"；初中住校，每周五妈接我，自行车后座总搁着老周的搪瓷缸；高中填志愿，爸说"听你妈的"，后来才知道妈跟老周商量了半个月。

"你当我不知道？"爸突然笑了，眼角泛着红，"79年冬天，你在纺织厂后巷摔了一跤，膝盖肿得像馒头。我背着你去医院，路上你哭着说'建国，我对不起你'。我装糊涂，说'摔着了就该哭'。"

老周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建国，是我对不起你......"

"你闭嘴！"爸吼得脖子青筋直跳，"这些年你照顾秀兰，我感激。可你知道她为啥总说胃不好？怀小芸时，你让她吃了三个月冷饭。知道她为啥总失眠？87年下大雪，她蹲医院走廊等你手术，等了整宿。"

妈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砸在围裙上。这条蓝布围裙是我去年买的，洗得泛白，针脚却还是她年轻时的细致。我想起上周她翻出件旧毛衣，说"老周织的，针脚密"，现在才懂，那针脚里藏着四十年的愧疚。

"小芸，"爸转向我，声音突然软了，"你妈怀你七个月时，车间机器坏了。她蹲地上修，老周非说'女同志不能碰这个'，把她推到一边。结果机器砸下来，她护着肚子，左手腕到现在阴雨天还疼。"

我盯着妈的左手。她正用右手抹眼泪，左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蜷着，像朵开败的花。原来她不是不爱跳广场舞，是手腕疼；不是舍不得买新衣服，是当年那下伤了神经。

老周突然掏出手帕擦眼睛："秀兰，是我不好......当年我要是硬气点......"

"你闭嘴！"妈尖叫一声，转身冲进卧室。门摔得山响，震得墙上的全家福直晃。那是十年前拍的，爸站妈右边，老周站左边，我挤中间。当时妈说"凑个热闹"，现在看，倒像三个人硬凑的"家"。

客厅里只剩爸的喘息声。他捡起地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抚平褶皱："我当司机那会儿，每月工资全交你。你说给老周买收音机，我咬着牙卖了结婚时的银镯子。你说老周爱喝茉莉花茶，我把跑长途攒的奖金全买了茶叶。"

"爸......"我喉咙发紧，"你为什么不离婚？"

爸把照片放回铁盒，盖盖子时指节发白："你妈嫁我时，我是个穷司机。她跟我吃了三年咸菜配馒头，后来才有了你。她第一次给我织毛衣，袖口歪歪扭扭的，我穿了十年。"他抬头看我，眼睛像蒙了层灰，"我总觉得，她心里有我个小角落。哪怕只有指甲盖大，我也守着。"

厨房的面汤还在咕嘟冒泡。老周蹲在门口，抽着烟，烟灰落了一地。妈卧室的门虚掩着，能听见压抑的哭声。窗外的夕阳把地板染成橘红色，照在爸的粗陶碗上，照在老周的青瓷碗上，照在妈的蓝布围裙上。

后来老周悄悄走了，说"不打扰"。妈出来时眼睛肿得像桃子，把长寿面推给我："小芸，你吃，妈没胃口。"爸把自己那碗面拨给我一半，说"凉了，吃不完"。

晚上我收拾茶几，看见铁盒底下压着张纸条，是妈的字迹："建国，我对不起你。"

现在我坐在客厅，听着爸妈卧室里若有若无的鼾声。爸的呼噜声还是那么响，妈总说"吵得睡不着"，今晚却睡得安稳。

你说，这四十年的沉默，到底是爱还是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