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糖霜里泡大的孩子，如今才懂爱要这样给

深秋的风裹着银杏叶扑簌簌撞在防盗网上，李阿姨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电话里儿子小辉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妈，项目正到节骨眼呢，下周三真回不去。您和爸不是说去老舅家？让老舅陪着不也一样。"

"可你爸这两天血压又高了......"李阿姨的尾音打着颤，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不是刚转了三千块吗？想吃啥买啥，别总念叨这些。"电话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客户催方案呢，我挂了啊。"

"嘟——"忙音刺得李阿姨耳膜生疼。她望着茶几上摊开的日历，9月28日被红笔圈了又圈——那是她和老周结婚三十年的纪念日。往年这时候，小辉早拎着蛋糕推门进来，嚷嚷着"给爸妈过二人世界"，可今年，连个视频都没等来。

老周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鼻尖还沾着点面粉："又没说上？"李阿姨慌忙把手机往沙发缝里一塞，扯出个笑："他说项目忙，正常。"可转身时，镜子里映出她泛红的眼尾——那抹酸，藏都藏不住。

李阿姨的思绪飘回二十年前。那时小辉刚上小学，帆布书包里总鼓鼓囊囊塞着她烤的蜂蜜小蛋糕。有次开家长会，班主任皱着眉说："小辉妈妈，您得让孩子学着自己收拾书包。今天他铅笔盒里三个没削的铅笔头，问他谁削的，他说'妈妈会帮我'。"

她当时只笑着摆手："孩子手嫩，我帮着削怎么了？"回家路上，小辉趴在她肩头打哈欠："妈妈削铅笔比我快多了，我能多睡十分钟。"她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蛋，心想：等孩子大了，肯定知道心疼妈。

初中时小辉迷上游戏机，周末从早玩到晚。她端着牛奶推门进去，正撞见儿子手忙脚乱藏游戏机。"妈，我就玩半小时。"小辉晃着她的手撒娇。她瞥了眼挂钟——下午两点，原定的奥数班早结束了。"不去了，妈给你买了新游戏卡带。"她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别累着眼睛。"

后来小辉考上大学，报到那天，宿管阿姨笑着调侃："同学，你妈妈又来帮忙了？"她踮脚挂蚊帐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笑："孩子头回出远门，我多搭把手踏实。"小辉站在旁边玩手机，头也不抬："妈，我床帘要蓝色的，记得买。"

"叮——"手机震动把李阿姨拽回现实。是小辉的消息："妈，又转了五千，想吃啥买啥，别省着。"她盯着转账记录，突然想起上周在小区听见的对话。

王阿姨举着手机感叹："我闺女说她同事弟弟都三十了，还管父母要零花钱，说'养我是你们的义务'，现在的年轻人啊......"张阿姨晾着被子笑："我家小明上大学非说自己报道。我塞了两百块，说'不够找同学借'。后来他打电话哭说食堂饭没家里香，我跟他说：'你妈没本事当你一辈子后勤部长。'现在这孩子，工资分四份——自己花、给爸妈、存买房、给流浪猫买粮。"

李阿姨望着张阿姨家晒得蓬松的棉被，突然想起自家阳台——永远挂着小辉的运动服，哪怕他已经工作三年。

那晚老周翻出相册。三岁的小辉骑在他脖子上啃冰淇淋，七岁举着满分试卷扑进她怀里，十八岁在火车站抹着眼泪说"妈我会常打电话"......照片里的孩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可视频里的他总皱着眉，背景永远是亮灯的办公室。

"我们是不是......"老周摩挲着相册边角，声音发闷，"把他养成了'被爱'的专家，却没教会他怎么去爱？"

李阿姨做了个决定。第二天她给小辉发消息："这个月的生活费不转了，你自己规划试试。"电话立刻打过来，小辉带着火气："妈，我刚交完房租，剩下的钱够吃饭吗？"

"你爸年轻那会儿，一个月八十块养家，还能存二十。"李阿姨攥紧话筒，"小辉，妈不是不管你，是想让你试试，没我们在身边，能不能把日子过好。"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拉锯战。小辉抱怨外卖太贵，说同事都找父母打钱；抱怨不会修热水器，蹲楼道等师傅；甚至哭着说"我连袜子都找不到"。李阿姨咬着牙不松口，直到某天深夜，手机弹出段视频——小辉系着歪歪扭扭的围裙，锅里的番茄汤正咕嘟冒泡。

"妈，我今天煮了番茄鸡蛋面。"视频里的小辉鼻尖沾着面粉，"原来你说的'盐要少放'是真的，我头回放多了，喝了三碗水。"

李阿姨的眼泪砸在手机屏上。她想起小辉十岁那年，她让他试着煮饺子，他把锅烧糊了，她骂他"笨手笨脚"，转身自己重煮。原来不是孩子学不会，是她从来没给过机会。

转机出现在老周住院那天。李阿姨在医院守了一夜，清晨接到小辉电话："妈，我请了假，马上到。"她愣住："你不是说项目关键吗？"

"张经理说，家人比项目重要。"小辉的声音带着鼻音，"我买了高铁票，十点到。对了，给爸带了藕粉，还有血压计，护士教我怎么用了。"

推开病房门时，小辉手里提着保温桶，额角沾着汗。他放下东西就去量老周的血压，动作生涩却认真："爸，高压135，低压85，正常。"老周摸着儿子的手，粗糙的掌心蹭过他指节上的小茧——那是修热水器时蹭的。

"妈，我昨天收拾衣柜，翻出你织的毛衣。"小辉从包里掏出件藏青毛衣，"原来你每年冬天都给我织，我还嫌土。"他低头给老周盖被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现在才明白，爱不是'我要什么你就得给'，是'我愿意为你学不会的事'。"

李阿姨望着窗外的银杏叶，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小辉背上。她想起张阿姨的话："真正的爱，是让孩子知道'我需要你'，而不是'我为你做一切'。"

今年结婚纪念日，小辉推掉了所有应酬。他系着李阿姨当年送的蓝条纹围裙，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乎。老周靠在沙发上翻相册，突然说："小辉，你小时候总说'妈妈削铅笔快'，现在该你教妈妈用智能手机了吧？"

"爸，我教您视频通话，想我们了随时能看。"小辉端着蛋糕出来，蜡烛的光映得他眼睛发亮，"妈，许个愿吧。"

李阿姨闭眼前瞥了眼老周——他的血压计安静躺在茶几上，旁边是小辉刚买的降压药。她许的愿是："愿我的孩子，永远记得如何爱，也永远值得被爱。"

风又起了，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这一次，李阿姨没有去关窗。她知道，有些成长或许来得晚了些，但只要开始，就永远不会太迟。

爱不是纵容的糖，是教会孩子承担的盐。那些被糖霜裹着长大的孩子，终会在生活的烟火里，尝出爱的真味——原来被爱的滋味，是学会如何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