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奶奶，你们一辈的感情那么长久？

午后阳光穿过院中老槐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奶奶坐在竹椅里，手中蒲扇一下一下地摇着，风轻轻拂过她的白发。我望着她布满岁月痕迹的脸，终于忍不住问：“奶奶，你们那辈人的感情怎么就能那么长久呢？”

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缓缓扬起，眼角的皱纹如秋菊般层层绽开。“那时候啊，东西坏了都想着修，不像现在，坏了就换。”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进我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讲起1958年的春天，爷爷用半个月的工资买了块花布，想给她做件新衣。可裁缝一时疏忽，剪错了尺寸，衣服还没穿就成了废品。爷爷没一句埋怨，只是把布收好。第二年春暖花开时，那块布竟变成了一朵精致的补花，绣在了奶奶围裙的一角。残缺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成了独一无二的美。

“你爷爷说，感情也是一样，”奶奶目光柔和，“有裂痕不怕，补好了，那就是一段故事。”

我想起楼上的夫妻，为谁忘了关冰箱门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闹到离婚。如今的感情好像速食面，热三分钟就吃，凉了便倒掉。我们拥有太多选择，反而忘了珍惜眼前人。

奶奶从针线筐里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色布片，每一块都标着年月日。“这是1965年你爷爷工装肘上的补丁，那是1978年我围裙破的地方……”她指尖轻抚过那些旧布，仿佛在抚摸过往的光阴。

“补感情比补衣服难得多。”她说，“得先看清哪儿破了，是心冷了，还是话伤了？就像缝衣，针脚要密，心要细。”

她又说，感情需要仪式感，不一定是昂贵礼物，而是记得对方爱喝什么茶，怕吃什么菜，睡前要不要盖毯子。这些小事，才是维系长久的丝线。

选补丁的布也要讲究，太硬会磨破布料，太软撑不起形状。爷爷性子急，奶奶就用温柔去缓和；她爱说话，爷爷便学会倾听中的沉默。彼此迁就，也彼此成全。

“你们这代人总想找完美的人，”奶奶笑着说，“可最好的感情，是两个人一起修补，一起变老。”

我忽然明白，我们总在朋友圈晒幸福，却不敢面对争吵与泪水。我们对陌生人客气，却把烦躁留给最亲的人。

“上次你爸妈吵架，我只说了一句：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奶奶眨眨眼，“走得再远，也不能忘了当初为何牵手。”

感情像一壶老茶，初尝苦涩，再品回甘，到最后淡而无味，却已融入生命，滋养身心。

如今爷爷奶奶已携手走过六十三载春秋。他们的爱情从不曾闪耀夺目，却如这老屋里的灯光，昏黄却恒久。

原来，最动人的不是毫无瑕疵的完美，而是历经风雨后，依然愿意为对方缝一针、补一线的那份心意。那些裂痕，终将成为光进来的地方，也成为岁月中最美的花纹。